上卷 第37章 只怨生在帝王家
圣武二十五年的冬天,草木栖息,山石肃远,气候日益深寒,禁宫中越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
再有几日便是元旦,照宫中规矩,元旦、除夕都是天家家宴的日子,元旦虽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热闹。大正宫中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都多了些欢乐祥和的气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个本来安静平稳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自此以后几多年岁,无数人事浮沉其间,尽始于此。
卿尘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
而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先机,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法从中预料些什么罢了。
那晚睡的并不算早,卿尘和碧瑶丹琼两姐妹说了会儿话方回自己屋中,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时明时暗的烛火发呆。
时间慢慢的在身边流逝,有时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抬手看那碧玺,七彩的光泽有着幽幽难禁的美丽,她突然生出个想法,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发动那个禁术就此消失在这里的话,是不是一样会流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很奇怪,好像现在的自己切实的变成了自己,而真正的那个,却像一场梦。她闭上眼睛,眼底仍存留着烛火点点的倒影,慢慢的又消失了去。
夜露中宵,更漏深深,本该随侍在致远殿的孙仕安却在此时来了遥春阁。
宫灯明暗下,孙仕安那张平时看起来庸碌低沉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只是垂眸道:“老奴奉皇上之命来请郡主。”
卿尘眉梢淡淡一拧,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孙仕安道:“是凤修仪出了点事。”
卿尘甚是意外:“鸾飞?她出什么事了?”鸾飞跟在天帝身边多年,素来精明细心进退有度,事事处理的八面玲珑。这样的人,岂会出什么事情?
孙仕安声音仍旧压的低沉:“请郡主添件衣服快随我去,晚了恐不好收拾。”
卿尘随手拿了件披风,便随孙仕安出了延熙宫。孙仕安看似四平八稳,脚下却丝毫不缓,急向景宣门而去,一边对卿尘低声道:“凤修仪同太子殿下私下出宫,皇上闻讯震怒,着清王殿下领京畿卫将两人追回,不料素日护卫太子殿下的内廷侍卫赶到,现下两方在外城僵持起来。”
卿尘心底一惊,私下出宫而去,这若说重了,便是私奔。她看向孙仕安:“他俩人……”
孙仕安微一点头:“太子殿下还留书于圣上,请去太子位。”
卿尘知道依天朝规矩,位列修仪的仕族女子在二十五岁前严禁谈婚论嫁,二十五岁后由天帝指婚方可出阁。但为了避免使某个皇子权力过大,一般来说也只是配于阀门权贵,而少有嫁于皇族。鸾飞和太子之举,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弃祖制宗法与不顾。他俩人乃是天帝至亲至信之人,不但私自出宫还惹起了京畿司同内廷军的冲突,天帝现在恐怕岂止震怒而已。
夜深人静,马蹄敲击在上九坊青石路面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安详,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
前方火把林立,京畿卫和的内廷军对峙城中,双方人马竟有数千人之多。
夜天清似乎正在和太子说些什么,想必是在劝说两人,太子和鸾飞并立在他对面,脸庞隐在火光暗处,看不清神色。
京畿卫同内廷军素来不和,平日小打小闹是常有之事。此时各为其主,刀剑林立,看来一触即发。所谓保护太子殿下或许也只是一个因头,这一场对峙压抑了许久,终于触动了起来。
卿尘和孙仕安纵马上前,京畿卫中立刻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俩行到前面。
明火之下,鸾飞卸去钗鐶素面朝天,简单挽了坠云髻,青布衣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太子亦穿了身普通布衫,白皙脸上静雅如玉,粗布掩饰不了他举手投足高贵的气质,自有一种叫人不能冒犯的平静和远离尘世的洒然。
卿尘翻身下马,看着如此翩翩然一对佳偶璧人,依稀竟觉得事情十分蹊跷。这些日子冷眼旁观,鸾飞虽一直和太子有些亲密,但何时竟到了如此地步,以鸾飞的精明,为何做出这般不明智的举动?太子弃储君之位和她逃离出宫,即便他们能离开天都,天下之大又何处容身?即便现下回头,禁宫幽暗,如同噬人的卧兽,怕亦就此永无天日。
鸾飞见了卿尘和孙仕安,一双明媚杏眼浮起了复杂神色,说道:“姐姐,妹妹不忠于君不孝于亲,怕是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了,以后便有劳姐姐。”
卿尘深深打量她,劝道:“鸾飞,听姐姐的话,速与太子殿下一同回宫,我们向天帝求情,还不至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