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隆冬(7) 初霁

雪后初霁, 阳光大好。

久居在泥中的青虫儿都钻出了泥土,透着口新鲜气儿。不料却被候着一旁的几只喜鹊捉个正着,生生断送了性命。

喜鹊争抢着用完了食儿, 便飞上了屋檐一角, 啁啾游戏。皑皑的屋顶,顿时多了几圈小爪印子。

然而这般喜悦,养心殿内丝毫感受不到。

谁也没想到, 一行西南乱匪如有神助, 而无往不胜的神机军节节败退,如今乱匪已破了豫州, 直逼京城。

宁志安这段时日来吃不下也睡不着, 想来他早前与长子宁捷许下的那生死状,却是有些莽撞了。皇帝此时不提这事, 是因得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机。

可宁志安也深知,这只是暂时的。事情已落下把柄,若皇帝拿捏着这事, 宁捷即便有幸得朝廷援兵,战胜归朝,将来在朝中的路只怕也会极近坎坷。

思来想去, 宁志安确得来其法。这生死状,不能让宁捷一个人背。若不是那江羽私通消息, 向来神勇的神机军断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宁志安将一纸奏折奉上,弹劾信国公陆亭绥早年与江南盛家交往甚密,如今更是纵容长女,养虎为患。

皇帝未将那奏折看完,便已大怒。一纸奏折直被扔去了地上。可宁志安也早铁了心思, 要为宁捷搏一搏生机。

君臣相持不下,到底是一旁年迈的慎国公打了圆场。提议让孙女婿贺习景带三万援兵出征,以解宁捷之围。

贺家三代良将,贺习景少时更曾做过骠骑大将军的副将。由得此人出征,宁志安心中亦多了几分胜算。

皇帝也未再提信国公那事,且应下了慎国公,即日便传召贺习景入宫,商讨详细战术,而后再亲自设宴,为贺习景与副将们践行。

宁志安却未轻易罢休,那道生死状还架在宁捷的脖子上,如今他既与皇帝挑明,便没有让宁捷认罪的道理。这场败仗的追责,有得信国公府与皇后作垫背,想来皇帝也要念着法不责众的道理。

宁志安素知弹劾之道,早前吏部尚书贪赃□□,玉家军治下不严、欺辱百姓,放出这些消息于他而言乃是轻车熟路。如今,“信国公交好逆贼江南盛府,皇后娘娘后宫养虎为患”等等云云,便就“不胫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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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轻柔,带着北边而来的凛意拂过小丘与园林。虽已是深冬,国公府亦别有一番景色。梅林三里,青松如海,素雪银衣加身,如曼妙仙子的淡彩纱衣。

信国公府早年极近奢华,宅中设有山林牧场,豢养珍奇异兽,每每宴请名流,贵女子贵公子们总能信手拈来,以作新的谈资。可这些年国公府不大太平。陆亭绥亦早在府中修身养性,一改往年作风,教导府中上下勤简朴实之道。

入了夜,国公夫人的小宅院里正是灯火通明。

陆亭绥已久日不曾来过这小宅院,今日还是因得秦氏伤寒病重,方被管家撺掇着过来探一场病。

谁知,甫一进来,便见秦氏半倚在床头,捏着帕子哭诉,一直哭到现在。

“她身为皇后,看着幺妹被关进了冷宫,便也罢了。如今姑息养奸,给娘家生了这么大的乱子。”

“就连太后也受不得她的恩惠,如今一封家书都送不进寿和宫了。我们陆家,要这种女儿有什么用?”

陆亭绥听不落耳,直起身要走。却被秦氏喊住了声。

“老爷。”

“您可不想想办法么?再这么下去,国公府都被她牵连没了。”

“你闭嘴。”陆亭绥素来性子平和,此时也是忍不住了。

“你就念着你的女儿。你可想过,星檀如今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就不是你女儿了?出了事,便就和外人一起寻她的不是。就算你信不过星檀,也该信得过老太太。老太太出身苏杭名门,父亲亦是一身风骨,不似你,教出来的女儿败坏家风,还想赖在我星檀的头上。”

秦氏哭得更厉害了,陆亭绥也懒得多留,径直负手出了宅院。

信国公府虽是武勋出身,后头几代却也早作了言官。如今战事告急,皇帝日日召见武将。听闻得那些莫须有的传言,陆亭绥早拟了折子,想入宫与皇帝解释一番。却迟迟未被召见。

可不管怎样,女儿他是要护的。

若这点都做不到,他自觉枉为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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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色亮得晚,宁妃素来贪睡,今日却起了个大早。

自打皇后从养心殿搬回了承乾宫,对面西殿的玉妃,便日日往承乾宫里去。皇后只亲着玉妃一人,似也不打算让妃嫔们再作晨昏定省,对外称着,身子依旧不好。

她倒是好奇起来,皇后是什么病痛,养心殿养着两月了还不好,回来承乾宫还得日日卧榻。

父亲宁志安让人往宫中送了信件,长兄在外立下了生死状,皇后却在宫内养奸为患。她便更是不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