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哄慰 “你抱着我睡。”

恪儿今夜又被灌了很苦很苦的药, 咽完以后,梦都是苦的。

苦巴巴的梦里,他老是听到小黑在叫, 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怎么找也找不着。

所幸那些叫声还很活泼, 是以前他们玩耍时愉悦的叫声, 恪儿于是没有再哭,只是在梦里努力地找。

找着找着, 脸颊上突然一热,像是小黑来舔他了。

恪儿喜出望外,下意识抱住小黑,却只抓到一只大手,手掌温暖、宽大,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令他误以为是小黑在舔他。

恪儿又是茫然, 又是失落,想看清楚这手的主人, 可是梦里黑乎乎的, 他也打不开眼睛。

恪儿于是循着本能地喊:“战长林……”

那只手怔了一下, 随后,有声音低低回应他:“在。”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恪儿胸口一酸,又喊:“战长林!”

来人沉默,少顷后, 躺上床,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恪儿至此才终于撑开眼皮,看到黑暗里一双熟悉的眉眼, 泪水再次盈眶。

战长林忙先替他擦,边擦边哄:“不哭了,再哭成小哑巴了。”

恪儿声音沙哑:“……我不是小哑巴。”

战长林便说:“那就要成小瞎子了,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瞎掉多可惜啊。”

恪儿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心里酸酸的,又暖暖的,伸手抱住他。

黑暗里,两人静静拥抱,恪儿把脸埋在战长林胸膛上,抽了一会儿鼻子后,才道:“小黑没有了。”

他还不太明白“死”,尽管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只知道他怀里的小黑不再动,一觉醒来,便影子也没有了。

可是,居云岫明明承诺过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小黑的。

战长林摸着他后脑勺,道:“谁说没有了?”

恪儿怔然。

战长林道:“它就是跟你一样,生病了,我刚送他去找大夫,大夫说要留它在医馆里养一养,等养好后,我就接它回来。”

恪儿且惊且喜,确认道:“是你带走它的?”

“对,是我。”

“可是我也有大夫,我有程大夫。”

“程大夫只给人治病,不给小狗治病的。”

恪儿恍然,想到小黑被踩在脚下痛苦呻*吟的情形,又心疼道:“那……它还好吗?”

战长林抿唇,道:“会好起来的。”

恪儿望着他,再次把脸埋进他怀里:“我也会好起来的。”

战长林笑,摸着他的头,他额头仍然有点烫,小小的身体发着热。

这是战长林第一次面对病中的恪儿。

他突然想起造成他这样孱弱的原因,想起他说药很苦、他很怕的事,眼眶一酸,低头在他额头吻了吻。

恪儿微微闭眼,浓密的睫毛扇着,有些害羞,又有些满足。

夜阑更深,屋里静悄悄的,床幔把他们藏在一个私密而安全的空间里。

“战长林,你今天陪我睡吧,偷偷的,没有人会知道的。”

“好。”

“你抱着我睡。”

“嗯,抱着的。”

“嘘。”

“……”

隔壁,璨月悄声关上屋门,走入内室后,向窗前的居云岫道:“郡主,公子陪着郎君歇下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从窗外泄进来,照着居云岫明显憔悴的脸庞。

“恪儿还哭吗?”

“公子向来会哄人,郎君这次醒来没有哭,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郎君便又睡了。”

居云岫睫羽微覆,想象那个情景,悬在心口的石头慢慢落下。

这是三年来,战长林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替她分担。

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脆弱、又如此真实的恪儿,面对他不堪一击的身体,面对他的敏感、忧郁。

璨月说他最会哄人,她不否认,被他纠缠的这段时光,是恪儿欢笑声最多的一段时光,而今夜,也是他最后哄住了恪儿的哭闹。

以前他承诺过许多关于恪儿的事,有陪他玩耍,有教他习武,有带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这些缺失的承诺,他会一一补上的吧。

以后,他们会相处成一对非常和睦的父子吧。

居云岫收住遐思,对身后人道:“你去休息吧。”

璨月坚持道:“奴婢先伺候郡主歇下。”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居云岫今夜为等战长林熬到现在,璨月不忍再由着她熬下去。

居云岫没有拂她的意,伸手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宽衣就寝了。

次日天亮得很早,已经入夏,日光一天比一天长。

居云岫醒来时,客栈外已有行人来往声,窗外的树枝上鸟语啁啾,晨风吹拂着床幔。

有人睡在窗前的交椅上。

居云岫一怔。

屋里除开床以外没有别的能睡的家具,战长林就坐在交椅上,抱臂而眠,睡着睡着,脑袋一歪,“咚”一声砸上窗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