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用手机打着灯,把开学时老妈给我准备的药箱从衣柜深处翻出来。
38.7度,高烧。
沈致湘被吵醒了,问:“怎么了?”
我压着嗓子回答:“严行发烧。”
“哦……”沈致湘说,“我那儿有感冒药。”
“没事,我也有,你睡吧。”
我说完,沈致湘“嗯”了一声,接着睡过去了。唐皓的呼噜声停了,估计也被吵醒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严行的杯子是空的,暖壶也是空的,我有些无语地想,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嗓子哑成这样还不多喝点水?
我只好把我的杯子拿过来,把药片放进严行滚烫的手心里:“喝我的水吧,你那儿没水了。”
严行虽然高烧,但人倒是很清醒:“不……感冒会传染。”
“别管这么多了,”我捏捏他的肩膀,“先吃药。”
严行仰头,咕咚咕咚吞两口水,把退烧药吃了。
“再多喝点水,你嗓子哑了。”我说。
严行没再说什么,乖乖地把我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
药也吃了,水也喝了,我想大概没什么事儿了——严行虽然削瘦,但总归是个大男人,发烧而已,不必太紧张。
刚要起身,严行却忽然轻声说:“张一回。”
“怎么了?”
“你……过来点。”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
我把脑袋凑过去:“嗯?”
黑暗中,我不知道自己的脸究竟离严行有多近,却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直接冲进了耳道,那一瞬间,我的半边脸都麻了。
“有点冷,”严行用气音说,“你能上来吗?”
我知道,我的脸红了。说不上是为什么。
我把我的被子抱到严行床上,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上他的床。我闭着眼掀开了严行的被子,像做贼一般,把自己也裹进去。严行因为发烧的缘故,大概真的冷极了,他一头撞进我怀里,整个人蜷缩在我胸前。我几乎不敢大声喘气,我怕他发现我紧绷的身体和加速的心跳。这太尴尬了。
“张一回,”严行闷声闷气地说,“这个药多久能见效啊?”
“一两个小时吧……”我硬着头皮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嗯。”严行又往我身上贴得更紧了一些。
他的身体又热又薄,像一张被烧红的铁片。几分钟后,我忍不住伸出并在身侧的手,揽住了严行。
严行说:“张一回,你家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丰台。”
“离学校很远吗?”
“嗯……挺远的。”
严行像是极轻地笑了一下:“我家,也离学校很远。”
他的额头顶在我右边锁骨靠下一点的地方,声音也从那里传出来,我感到一阵恍惚,脑子里突然蹦出那个传说,夏娃曾是亚当的一根肋骨……此时此刻严行像是我右胸新长出的一颗心脏,这颗心脏热烘烘的,蜷在我的胸腔里。
严行又说:“我家离北京真的很远,离西安也很远,离市区也……我如果回家,要先坐飞机,再坐火车,再坐汽车,再走很远的路……”
我笑:“你家是在郊区吗?”
严行沉默了几秒,说:“嗯,郊区。”
“严行,”我忍不住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摸了摸,他出了些汗,头发湿润润的,“真的,少喝点吧,你……这么个醉法,不太好。”
严行顺从地点头,说:“好。”
后来我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意识模模糊糊的,只知道严行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平稳的呼吸落在我的胸口。窗外是安静的冬夜,偶尔有一声鸟鸣,也不知是乌鸦还是麻雀。这冬夜静谧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严行的呼吸声。
周一,严行退烧,新的一周开始。
我和严行仍然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吃饭,周五晚上的事情算是翻了篇,谁都没再提。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周,到周末,严行说要去天津找同学玩儿,问我去不去。
我当然是不去的,一来没钱,二来……我不知道严行去找的同学是什么人,如果是上次那个嫖.妓的,那还是算了吧,实在不是一路人。
严行大概也只是客气一下,我说不去,他便点点头:“嗯,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我说:“不用了吧,麻花太油了。”
严行笑了笑,背着书包走了。
晚上,沈致湘做完一套托福的英语听力题,被虐得有气无力。他蹬了蹬我的椅子,说:“出去走走吧……哎我不行了。”
“行啊,”我问,“去哪?”
“南门吧,我饿了。”
学校南门出去是一条小吃街,大概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条小吃街,品种丰富,价格便宜,卫生堪忧。
沈致湘本来像只撒了欢的野狗,然而他买了串糖葫芦没啃几口,就长叹一口气,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