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振衣飞石(69)
衣飞石很难真正理解谢茂的心情。
他自认虽不得母亲欢心,可是,父兄都是很关心他的。他觉得衣尚予与衣飞金对他的关心,必然不比皇帝对自己的感情浅薄——皇帝才认识他多久?皇帝喜欢的又是他哪一样?若他不姓衣,不长这模样,不是这脾性,皇帝还会喜欢他么?必然不会。
衣尚予是他的亲爹,衣飞金是他的亲大哥,这两位才是不论他成材与否,都会关心他的人。
连父兄都不认为他被母亲责问两句有什么大不了,可见做儿子的在母亲手下吃点苦头,也是惯常之事。父兄都不说话,皇帝却……这么在意?是因为伤了脸么?
衣飞石觉得敷着药膏的脸颊隐隐地疼了起来。如果留了疤,变得狰狞了,陛下是不是就更不喜欢了?
谢茂训过他之后,又搂着他哄了许久,衣飞石低头不住应是,承诺一定会好好护着自己,人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闷闷不乐,总怀疑脸上的鞭痕褪不下了,更忐忑脸上留疤之后,皇帝再不肯像现在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谢茂见他垂头丧气兴致不高,以为他挨打了打不高兴,侧倚在床头搂着他,不住地亲吻道歉:“是朕错了,不该这么欺负你,小乖乖,别和朕生气,朕再给你拨两个皇庄?”
衣飞石将带着鞭伤的脸颊藏在他怀抱深处,额头抵在他的肩窝下,情绪很低落。
“朕给你揉揉?”谢茂小声问。
衣飞石摇摇头,轻声说:“不疼。”说着拉开谢茂的手,那只手还肿大了一圈,他越发后悔了。倘若没有挨脸上这一下鞭子,他不必担心破相,皇帝也不必因教训他伤了手。
自抽了衣飞石的屁股之后,谢茂一整只手都是麻的。当着衣飞石的面,他总要撑起做丈夫的威严,人家挨了打的人都没哭着要大夫,他怎么好意思叫人来给自己看手?现在肿肿麻麻的手被怀里少年握着轻轻地揉按纾解,他舒服得浑身犯懒,越发喜欢衣飞石的乖觉。
还年轻的小衣真是心肠软又好哄,挨了打不会置气,还会乖乖地依在怀里替自己揉手……这是知道领情了吧?不领情也没关系。狠话已经撂了,只要衣飞石不是真的想弄死长公主,以后就一定会仔仔细细地保护好他自己,再不敢在长公主手下轻易吃亏。
这日虽对衣飞石动了巴掌,可谢茂觉得,夜里……咳咳,小衣好像更热情了些?
便是第二日起来,衣飞石也不像从前一样早早地自去习武出操,时时刻刻都跟在谢茂身边。往日谢茂上朝议事,衣飞石都会去长信宫陪太后,这几日居然也不去长信宫了,就守在太极殿等谢茂回去,甚至到谢茂独自批阅奏折时,衣飞石照例避嫌,可是他也不肯走远了,就在隔壁守着一碗清茶,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枯坐着等候。
心上人这么粘着自己,谢茂当然心花怒放。小衣必然是那夜终于领会了朕的真心吧!看看把这孩子感动得,恨不得变成巴掌大让朕把他揣口袋里!这么粘人,真没办法,愁人!
谢茂也很想时刻挨着衣飞石,说不准哪天衣飞石又去西北了,相处的时间能多一点儿就是一点。他尽力减少朝议的时间,批阅奏折时也简单了许多,朝臣们拿着皇帝最新发还的奏折,上边大抵只有一两个字,诸如,阅,知,好,阁议……
这日内阁临时有事,谢茂下朝之后直接去了文华殿,再回太极殿时,衣飞石罕见地不在。
“侯爷去哪儿了?”谢茂一边吩咐更衣,一边问。
皇帝这个职业就是苦逼悲催,什么时候穿什么戴什么都被严格规定好了,大朝会小朝会的穿戴冠冕都有规制,威仪是足够了,就是不怎么方便。谢茂回来就要更换御常服,好歹松快些。
“今儿赵医官来给侯爷换药,侯爷去太医院了。”赵从贵小心翼翼地答。
谢茂听出他话里的迟疑,问道:“怎么?伤口不好?”他很不解,衣飞石身上有几处伤,伤势怎么样了,他天天都看着,哪里会不关心?“不是都好了吗?”
“侯爷脸上不是有点淡淡的印子么?他老人家瞧着不乐意,央着赵医官想辙。赵医官说,没辙。侯爷就不高兴了,说别个大夫说了,有一种叫灵狐髓的药膏,抹了就能祛疤。赵医官说那是瞎扯。就……就去太医院找‘别个大夫’对质去了。”赵从贵小声说。
谢茂一听就乐了,从前怎么不知道小衣还这么臭美来着?
他有心去太医院看戏,然而,身份所限,随便动一动就是几百号人,实在动静太大。真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太医院围观,只怕定襄侯爱美治疤的闲话就能在京城传上十年。实在有损定襄侯威名。
“要对质把人传来就是了,自己去太医院作甚?”谢茂围观不了比较遗憾,又叮嘱赵从贵,“你亲自跑一趟,悄悄告诉侯爷,想要哪个大夫往太极殿传就是。朕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