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陆修远番外

陆修远自有记忆起, 就是没有见过雌父的, 生活中见得最多的就只有雄父嫌弃厌恶的眼神, 雄父总说是他害死了雌父, 年幼时的他总会因此被迫背负了沉重的愧疚,后来稍大些才觉得荒唐可笑, 彼时尚处于襁褓中的婴儿又有什么能力害的了远在战场上的成年雌虫,现在想来不过是当初的雄父将生活的诸多不顺寻找一个宣泄口,而刚刚出生不久的他便成了这个替罪羊。

他还有一个大哥,叫陆修平, 大哥比其他来可要幸运得多了, 比他年长十岁,在他还是个幼儿时,他的大哥已经上了战场, 建功立业。

也因此, 乐衷于打骂他的雄父对大哥倒是宠爱有加, 甚至这份宠爱里带着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敬畏,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留给大哥的,他是不能有丝毫非分之想的, 大哥住在宽敞的主卧,而他住在阴暗潮湿的仓库,若是一不小心露出了半点不满的心思,必会招来雄父的责骂:“你大哥现在可是养着这个家,你一个克死你雌父的灾星有什么资格抱怨!”

由于有雄父撑腰,他的大哥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这和雄父的打骂不同,因为雄子的力气终究是不太大的,而他大哥一拳头下来经常能将年幼的他打晕过去,陆修远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鼻青脸肿地从阴暗的仓库中醒来了。

从那以后,他便天天盼着快点长大,他也想早点入伍建功立业,撑起养家的重任,快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往征兵处跑,征兵处的人看到他都快烦了,每回都要和他说满十五岁了再来。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他终于等到了十五岁。

若说通过军功获取上升渠道是虫族每一个雌虫都刻在骨子里的准则,那么陆修远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也比谁都渴望功勋,因此在战场上,他永远都冲在最前面。

现实也正如他所渴望的一样,他的军衔一升再升,年仅二十岁就在帝国第一大帅的麾下任少将军衔,短短五年已是和他的大哥平起平坐,可是这并没有换来雄父对他的偏爱,嫌弃与厌恶与日俱增,而他的大哥也日益忌惮他的实力,在作战时给他使绊子已是常有的事。

不过,无论过了多少年,陆修远都不会后悔在程石温麾下任职的决定,甚至日后的每一次处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时,都要细细回味那段日子,因为那段记忆里填满了程郴。

听说,程郴是程石温和后巷的一名军妓所生,自小便长在军营,也由于身世的原因经常被家属区的孩童们嬉笑辱骂,被唤作“小表子”是常有的事,程郴心情好的时候只会哼一声转头不理睬,若是心情不好,就会拿着几块板砖追着对方打,也因此身上经常挂彩,被他的父亲责骂。

不过等他稍大些,就很少有雌虫会在明面上这么叫他了,因为十三四岁的程郴已是出落得相当明艳动人,雌虫们纷纷怀揣着小心思在他面前献殷勤,在得到回应的时候满口都是“小美人”“好弟弟”之类的称呼,要是被冷脸回绝了,就会在背地里暗暗地骂一声:“表子的儿子装什么清高。”

不过这些都没能影响程郴丝毫,从陆修远第一次见到程郴起,他似乎就一直都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从调皮玩闹的孩童到清瘦少年,总是抱着一壶甜酒跑到军营后方的器械维修厂里,在报废待修的机甲里找到最高的那一架,动作麻利地爬上去,就这么抿着酒哼着曲,抬头望天,能坐一整天,即使是生气的情绪也很快会消散。

大概是意识到了陆修远的跟随,终于有一天程郴坐在报废的机甲上喝酒时,随手掰下一块零件掷向黑暗中的他,用少年变声期独有的嗓音问他:

“喂,你总是冷着一张脸跟着我,是我欠你钱了吗?”

那时候,同样年少的陆修远竟傻愣愣地说出了“哦……你两年前说要赔我一件衣服,还没赔……”这种蠢话。

果不其然,程郴挠着脑袋回想了片刻,终是噗地笑出了声。

那一刻,陆修远失望地想他果然忘了他们第一次的相见,两年前,刚刚入伍的他换上发下来的军装没多久,就被抱着酒坛横冲乱撞的程郴洒了一身,程郴机灵地转着眼珠子,说要赔他一件衣服,可也没问他地址就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他成了程石温的直系部下后,见到程郴的机会也就更多了,可说话的机会仍旧很少,一来是他有些嘴拙,怕在程郴面前闹出笑话,二来是上战场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再又一次从战场上下来后,他跑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程郴,后来才听说生了一场大病后,又适逢他的雄父“服役期满”,便带了程郴回主星了。

陆修远不知怎地,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怅惘地坐在程郴曾经常坐的位置上,向日用品采购处要了一瓶程郴以前喝的甜酒,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报废的机甲高处,仰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