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做一次(第3/5页)
到时候等班车回县城就行。
谁知道十二点还没到李白就走累了,靠着一块石头喝水啃饼干,他自嘲地笑,按理说他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就应该在医院挂着点滴气息奄奄,结果居然跑到这地图上都看不清的地方游荡,默背着《蜀道难》,一天走上几十里。
也不带腻的,腿儿是有多野啊。
如果有机会,他真应该当个学生。
耳畔突然传来异响,李白失望地发觉那是车轮在地面摩擦,有光渗透簌簌作响密林……他想某个倒霉的过路人肯定马上就会被自己吓一大跳。然而,下一秒钟就要吓破胆的却是他自己——那辆车拐过弯了,直直地开向自己,白车壳、大鼻子、方形车灯,夜太黑了,那车亮得刺眼!
李白丢下饼干和水拔腿就跑。
对方也追得执着,一棵半粗不细的树横倒在路中间,李白跳过去,那车居然加足了马力较劲轧过,时不时按两声喇叭。只听鸣笛声越来越焦躁,前路也越来越亮,是那两束远光就要贴上屁股,李白跑不动了,爬完坡地势急转直下,他也兜不住步子,眼睛一花就跪在地上,差点摔得满身是泥。
“刺啦——”是急刹车,车头离他太近了,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腰甚至能感觉到发动机喷出的热气。
有人走到身边,长长的影子投在面前,两手插在他腋下把他捞起来,二话不说,也不管他的挣扎踉跄,搬物件似的把他塞进车厢。随后那个黑影绕过车前,李白方才腿磕得挺疼胳膊又被抓得太紧,还有点懵懵的没回过神,有人裹一身热坐进来,车门关出砰响,接着就“咔嗒”上了锁,车厢顶部的照明灯点亮。
夜太静了。
杨剪两眼烧得发红。
“有意思吗,”他说,“不是走了,不来了?”
“以后真的不来了,真的。”李白怔忡道,隔着镜片看那双眼睛里的血丝。
“愿意来也行,从中午到晚上蹲在那儿盯着我什么都不干也行,你有你的爱好,随便,”杨剪也不躲闪,回看着他,“别他妈大半夜跑到这种路上找死!”
“……我带刀了。”
“你知道人家有几把刀?”
“我知道我很烦人,要是我在这边出事儿了你心里也不舒服,我知道,”李白垂下脑袋,“以后真的不来了,就这么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杨剪气得发笑,他捏着眼角,把呼吸调整平缓,让这种令李白坐立难安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抬头。”他忽然说。
李白也不知这是胁迫还是赦免,总之他转过头去,杨剪在泪眼中,已经有些模糊。
“哭什么。”声音也是冷冷的。
我也想知道。李白摇着头痛苦地想。
“白天我以为是幻觉,你老是神出鬼没的,我看到犄角旮旯就有心理暗示,”却听那人又忽然温柔下来,不紧不慢地说,“但我刚才回宿舍,发现我纱窗破了。”
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被撂在李白脏兮兮的膝头。
“这什么意思。”问题也砸了过来。
“你拆了?”李白抹着眼皮,“……我放那么隐蔽,你怎么找到的?”
杨剪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脸,一种毫不遮掩的观察,似乎,在得到他的解释之前,杨剪也不打算给他一个答案。
“就是我这几年存了这些钱,打给你的话,你肯定会退回来,”李白咽下哭腔,真诚地说,“所以就只能用这种办法给你,我也不想跋山涉水的。”
“知道我不想要,为什么还给?”杨剪也真诚地问。
李白接不上话了,能说“因为我要死了我不放心你”吗?他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找不到。
“你让我走吧。”他手足无措地央求,舌钉在牙套上乱地碰,碰出让他更为难堪的口水。
杨剪却像是根本没听见这话,也不开门锁,把他看够了,突然极为笃定,挑起他的包带就要把那双肩包拿走。李白徒劳地拉车把手,又死死抱着那背包恨不得缩到座椅下面,却不敌这空间狭小,杨剪压过来,一手撑着车玻璃,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罩在身下,那么心无旁骛地盯着他的脸……李白明白,自己已经,完全,走不掉了。
背包即将被拽离自己的时候,他也松开了手。
我太倒霉了,我也太蠢,他想,到了最后一次,我还是这样……优柔寡断恋恋不舍,然后留下来,被看透,被拆穿。
杨剪坐回座位,拉开包链,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和那一大包钱一样放在李白隐隐发抖的腿上。一盒香葱奶油味的苏打饼干,几个药瓶,一包纸巾,一张用橡胶圈跟身份证绑在一起的银行卡。
一管还带塑封的润滑油,一盒同样崭新的套。
他看了李白一眼。
李白精疲力竭,却勾出点笑容:“别这么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