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依着大晋朝的律例,于登闻鼓前击鼓鸣冤者需先要滚过一个长宽皆有五尺的铁钉板,在滚动过程中,鸣冤之人必须将所述冤情口述而出,由专职的内侍监详细记录,之后方才能拥有亲自面圣诉冤的机会。
因为告御状的过程太过苛刻,若非是身负血海深仇或惊天冤案者,几乎少有人敢敲响宫门前的登闻鼓,而大晋朝建朝几百年来,登闻鼓被击响次数寥寥无几,唯有几次擂鼓发声,不乏牵扯到朝中重臣或是皇亲国戚,其中冤情皆令人唏嘘不已。
晋元帝在位几十年,登闻鼓响还是头一回,在宫中值守的侍卫见状无法,先差了宫侍去正泰殿禀报一声,随即按照律例执刑,皱着眉对妇人道:“你……开始罢。”
那头通报有人击响登闻鼓的太监去了正泰殿,晋元帝正坐在大殿之上同朝臣们言笑晏晏,通传太监匆忙着脚步走到老太监赵林身边耳语几句,赵林脸皮抽了抽,又低声将此事告知晋元帝。
晋元帝皱眉,脸上瞬时没了笑意,蓦然沉下脸道:“果真如此?”
老太监赵林道:“冤情皆从妇人之口出,老奴也不知真假。”
“岂有此理!”晋元帝狠狠拍了拍椅背,厉声道。
而大殿下的众人被晋元帝骤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奏乐的乐师先是停了曲,就连舞姬们也纷纷瑟缩着退了场。
太子谢昭作为储君,见晋元帝面色不虞,面色担忧:“父皇可是身体不适?”
“朕没事。”晋元帝看了眼太子,却不免想到了宁国公府,眼中对太子不由露出些许审视。
太子谢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中陡然升起些许不安。
而就在这时,由大内侍卫押送着一个身穿白衣却已然浑身满是鲜血的虚弱妇人进到殿中,不止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被惊到,就连见惯了杀戮生死的将士们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民妇曾李氏拜见……圣上。”
妇人面色苍白至极,身上滚过铁定的伤口还冒着鲜血,但这面圣喊冤的机会是她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双眸中的光彩却要比常人更胜。
“你就是御前喊冤之人?”晋元帝垂眸望着她,半晌道,“有何冤情,又是状告何事,你且一一在这大殿上说来。”
曾李氏虚弱地磕了个头,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将目光死死凝视在太子座下不远的宁国公身上,声音凄厉:“民妇相公乃是襄州曾氏举人,月前,民妇携幼子与相公一同入京求学,不料在进京路上碰见一群世家子弟当街纵马狂奔,民妇相公当时为救幼子,生生被那为首的宁国公之子踢翻马下,横死当场!民妇心中有恨,欲与宁国公之子讨一个公道王法,不料那公子的仆从却说皇城脚下,他宁家就是王法,言语中更是威胁民妇,幸而当时有静王殿下车架路过,也是静王殿下身边的宫侍出面才堪堪救下民妇与幼子一命……”
她说到这里,情绪悲恸,加之滚过铁钉板后的伤痕累累,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晋元帝见她不好,命太医前来给她医治一二,眼神阴沉地望向宁国公:“国公有何话要说?”
“陛下,您切莫要听这妇人一面之词,她……她必定妄图蓄意陷害我宁家!”宁国公在听着妇人话说到一半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尤其在对方所言“宁家就是王法”的时候,他额头的冷汗更是冒了出来,几乎是踉跄着从席上冲出来,怒斥道,“妖言惑众!真是妖言惑众!陛下,我宁家冤枉啊!便是、便是给我那小儿再多几百几千的胆子,他也不可能叫下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晋元帝冷笑一声,看着愣在一旁的太子谢昭道:“太子怎么看?”
谢昭见年迈的外祖父跪到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他身为储君,眼下又是当着几乎是全京城里王公大臣的面,谢昭便是再怎么以为外家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理智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求情的好时机。
犹豫了片刻,谢昭斟酌着开口道:“父皇,或许是这其中有何误会呢?”
“误会?”晋元帝看了他半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如何,又点了静王谢临的名字,“老三,曾李氏说你当日也在,不如你来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有些误会。”谢临闻言抬眼,神色淡淡,“那日路过的的确是本王的车架,但本王那日却并不在马车之上,至于救下这妇人的却是本王身边的近侍,父皇倒不如让他来讲?”
晋元帝沉着脸,倒无所谓是谁,随意点了点头。
随即,跟在谢临身边的许小眼便站上殿前将那日一事缓缓说了一遍,他似乎像是个什么也不怕的愣头太监,直接把宁左庭当日的高傲纨绔之举给描述了个淋漓尽致,让在场的诸位王公大臣听完不禁频频摇头,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