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温颂走下台阶不久,少年手上的剑锋突转,刺向了地面,他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以致两颊的线条紧绷而冷硬。

剑尖与地面相撞,发出“峥”的一声顿响,温颂听到这阵动静,转身看去,他见印宿脸色不对,连忙跑了回去,“宿宿,你怎么了?”

印宿半跪在地上,握住剑柄的骨节嶙嶙凸起,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疼痛,“我、没事。”

“你这样怎么会没事?”

温颂同样半跪下去,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然而探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将手掌覆在印宿的手背,轻声道:“宿宿,你到底哪里难受?”

几滴汗液从印宿的鬓角滑下,来不及被主·人抹去,他以剑撑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是我,是母亲,她取自己的心尖血,施命合之术,让我回去。”

温颂闻言,心上一跳,他下意识的拉住印宿的手腕,道:“不要回去。”

印宿感受着身体中愈发强烈的痛楚,深深吐出一口气,“若我不回去,母亲会取尽自己的心尖血。”

温颂很想说“那就让她取啊”,可当他望进印宿那双沉寂的眸子时,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我陪你去。”

“好。”

印宿御剑至长生殿,向印微之询问进入后山之法。

印微之端坐于上首,并未多问就将进入后山的玉璧给了出去,“将此处扣在阵眼,即可进去。”

“多谢宗主。”

——

两人进入后山之后,沿着蜿蜒的小道走到山脊。

朱红的宫殿端严,却也因着没有人气而显得有些荒败。

殿门之后,是一袭素衣的女子,她的青丝未束,脸色煞白的委顿于地,浓稠如墨的发铺陈开来,叫往日清婉窈窕的女子多了些憔悴。

她静静的望着踏入门槛的印宿,目光哀伤,又隐隐透着凄冷,“阿宿。”

印宿站在殿门,没有上前,他望着女子指尖的心尖血,道:“母亲可以将术法停下了。”

松绿色的血液随着法决掐动,在指尖跃起,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女子望着四年未见的少年,问道:“阿宿被带出去后,为何不曾回来?”

印宿道:“母亲想见的人不是我。”

女子倚着石柱笑了,她笑的极为开怀,眼波横来时,透着一股嘲讽,“原来你是在凭我的意愿行事么?”

印宿的唇动了动,不知该回什么。

女子指着殿外,“既如此,为何不让你父亲来见我?”

印宿垂目,“我左右不了宗主的意愿。”

女子的身子微微前倾,“那你可曾在他面前提过我一字半句?”

“未曾。”

女子冷冷的盯着印宿,那般目光不像看儿子,倒像是看仇人,“为何我会生下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印宿迎着女子刺骨厌恶的目光,不由后退一步,他再是坚韧,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挨了那么多的鞭子,都不如女子此刻的眼神诛心。

他握剑的手指轻轻颤抖,心中骤然生出了一种冰冷而尖锐的东西,“那、我走了。”

他叫不出母亲这两个字。

女子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倚着凰鸟盘桓的石柱,侧目不再看他,“阿宿,我养了你十年。”

印宿的脚被这句话钉住。

片刻后,他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跟他提一提我,说不定……”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哑,叫人想到了被困于深渊再也看不到光亮的人,绝望而压抑,“他会来的。”

她对印微之当真是爱到了极致,爱到了疯魔,不论是儿子还是生命,都比不过一个印微之。

印宿的喉咙几经滚动,许久才道了生“好”。

他甚至没有踏入宫殿,就离开了。

温颂望着印宿泛红的眼底,转身抱住了他,他拥的很紧,自己的手臂都感觉到了一点疼,可是怀中的印宿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宿宿。”

“我不该出生吗?”

“怎么会,”温颂听到他问的这句话,心上霎时涌上了一股酸涩,“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宿宿,最好的宿宿,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了。”

尤带着几分鼻音的话叫印宿发冷的心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我会……一直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永远都是,直到我死。”

印宿抬起胳膊,慢慢将手放在温颂脊背靠近心脏的位置,回拥住他。

这天之后,温颂发现,印宿好像变了一些,在外人面前更内敛,也更疏冷,但在他面前,却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更为亲近。

印宿也确实如女子要求的那样,同印微之提了一次,只是印微之从印宿口中听到女子时,神色极为冷淡,并未将人放在心上。

印宿从这次后,比以前步入后山的次数多了,可他的心却比从前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