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喂龟
江远的大嗓门无情地打断了郑平洲的回忆:“那你就打定主意要拍这个?”
“嗯,我觉得题材没问题,应该也是好拿奖的。”郑平洲摩挲着他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角的本子,“就是剧本有的细节还要再磨一磨。对了,你给云容工作室那边打个电话,和他们家选角的吴导约个时间,我想见他一面,聊聊选角的事情。”
江远知道郑平洲是渴望拿到那三座奖的,虽然《七月夏》入围了主竞赛单元,但是以郑平洲的资历,今年应该也就是陪跑了。郑平洲有野心,渴望成功,这不是什么错事,只是江远不明白,郑平洲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要急在这一时,好像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一样……这事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但都没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又坐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剧本,交换了一下意见,郑平洲也有些累了,他刚站起来想到外面去走走,就听见办公室里有个同事兴奋地叫:“哇!下雪了欸!”
郑平洲愣了一下,走到窗边,远眺而去——外面的天空阴沉而灰蒙,像是在平日的天空上罩了一层灰色的棉絮,从里面不断抖落下细碎的雪片,在每一处屋顶都盖了薄薄的白。
下雪了。
这是B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它来得悄无声息,却又下得这样不遗余力。
玻璃上晕出一片朦胧的水雾,郑平洲盯着它,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离窗户太近了,让鼻息喷到冰冷的玻璃了。
郑平洲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初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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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渺走的时候有专门嘱咐过他家的保姆吴姨,一周里至少去他公司旁的小公寓内打扫两次,并且给他在公寓里养的乌龟喂食。
但是在周渺走的第二天,郑平洲就接到了吴姨的电话,说是她家儿子把腿摔断了,她必须回老家一趟,因为不知道周渺在国外用的号码,联系不上他,就只好来向郑平洲请假了。郑平洲原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隔天突然想起来周渺那栋公寓里还养着一只乌龟,于是连忙买了些鲜虾拎了过去。
这栋公寓是周渺买来备用的,有时候他不想睡办公室了,又赶不及回家,就会到这间公寓里过夜。门是设的密码锁,周渺懒得想新密码,干脆设得和家里的密码一样,郑平洲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但当他看到门口那双带半融雪水,明显主人并非周渺的皮鞋时,他眸子缩了缩,无声地捏紧了手里攥着的塑料袋。
他脱下靴子,一路走进客厅去,见到了正在茶几处翻找东西的梁嘉言。
郑平洲将手里的袋子往旁边重重一丢,虾肉触地发出一声闷响,明显也将弯着腰的梁嘉言吓了一跳。梁嘉言转过身来,见到一张冷得能掉冰碴的脸。
梁嘉言:……他又怎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
动物的本能感知让梁嘉言顿感背后发凉,不由倒退一步,与郑平洲拉开了些距离。他虽然神经大条了些,但郑平洲丝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厌恶,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郑平洲打从见他第一面起,就一直对他抱有敌意……他明明每次都尽量用很友好的态度和郑平洲沟通啊!
“你怎么在这里?”
郑平洲的声音很冷,眼睛里却燃着一簇火。他的鼻尖耳廓还带着点儿在外面被冻出来的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眼尾都晕出点红意。
“我,我来拿东西啊。”虽然郑平洲比他岁数小,但梁嘉言看见他还是发怂,怕郑平洲以为他是乱偷东西,连忙补了句,“周哥要的!”
他一时情急,又想说周渺,又想着该说你哥,没想到说瓢嘴竟然说成了“周哥”。这可实在是弄巧成拙了,将事情向不可控的地步
引去,简直就是一脚踢碎了摇晃不定的醋缸——郑平洲费力地吞咽着喉咙里的酸水,愤愤地想,周渺要拿什么东西,竟然不叫他的合法伴侣,而是叫这个小情人帮他拿?
周渺竟然这么相信这个梁嘉言?竟然喜欢到这个地步?
难道他才是外人吗?
还有,凭什么梁嘉言也能叫周渺“周哥”?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关于周渺的事物,总有一样,该是他独占的。
郑平洲想到这,一股酸苦之气在嘴里飘散开来——先是虞闻,再是梁嘉言,以后还要有谁?
他一扬手狠狠地拍在木柜上,练过柔道的人力道简直是照着劈碎去的,把梁嘉言吓了个激灵,差点将手里一沓文件撒出去。
梁嘉言脑子和他的人一样,笔直一片,他想着这事不就是周渺在意大利谈生意时,厂家的人要他们两家一起做的报表,周渺没把这东西带过去,这又涉及两家一些数据,也不好交给秘书来做,所以才让他来找文件,拍照发过去吗?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到底哪里冒犯到郑平洲了?难道是他嫌自己把东西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