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十日一晃而过。
当一路日夜兼程,一身风尘仆仆的张朱二人,并肩站在秦州城门前时,张亢一边偷瞄专心惊叹城墙巍峨的朱说,一边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
可算是要结束被人日日提,夜夜提陆三元那些个辉煌政绩的日子了!
想起翻来覆去地听陆辞光辉事迹的滋味,张亢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若他哪日志得回京,定要将那建议自己与朱说同行、道对方一向沉默寡言、不好言辞的可恨友人,狠狠揍上一顿才行。
——要是连夸赞起那位‘陆兄’时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朱希文都能称得上‘寡言’的话,那恐怕这天底下的大多数人,都当得起‘惜字如金’这一词了。
朱说好似浑然不知一脸真诚地附和了他一路的张亢的心有余悸,兀自欣赏完高大雄伟的城墙后,便笑着小声催促还在原地发愣一样的旅伴:“张如京使不必于此时贪看城墙,还是先进城吧。”
张亢才意识到就因方才那一个走神,便在队列中生生落下一截,令后头的人都忍不住将催促的目光投向他了。
按他们这一路来时的经验,因硝烟迫近,越是临近边境,城门守兵审查进城百姓便越是慎重,怎这堪称位于最前线的秦州,审看起来竟这么快?
张亢诧异之余,略显局促地笑了笑,赶紧快步跟上。
等待进城的队伍的确前进甚快,张亢感觉还才过了一小会,便已轮到他们二人了。
待真正到了跟前后,张亢便立即明白,怎会检看得如此之快了——和通常只配四五名兵士验看的其他州城不同的是,小小秦州,竟是配了二十名之多!
张亢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测:是秦州兵源较别处丰裕?是陛下另增派了援军来?还是每日进程的百姓颇众,不得不如此……
朱说的关注点,则与张亢的截然不同。
哪怕明知陆兄公务繁重,亦因不清楚他们具体至期,是不可能现身在城门处的,仍是禁不住四处张望。
可惜他看来看去,果然还是不见那道熟悉身影。
朱说也不觉太失望:只要一想着一等去到衙署,马上就能见着阔别已久的陆兄,今起还能与之共事,便按捺不住唇角的轻轻上扬。
他们既是受诏前来,肩负重任,亦是满怀斗志,跃跃欲试,自然不会似当初王钦若那般刻意隐瞒身份,自找麻烦,而是干脆利落地出示了贴身携带的结绶。
原本面无表情的城门兵士乍一眼看去,先是皱了皱眉,旋即客气令他们在原地等候,小跑着离去了。
张亢与朱说便依言耐心在原地等待,仅过了极短的一小会儿,那兵士就已去而复返。
这回,许是确认了二人身份属实,对方面上不复之前的刻意板着,而是显现出了难以抑制的笑意。
然而此时此刻,朱说的目光全被不疾不徐地跟在这兵士身后的那道人影彻底吸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根本顾不上瞧对方的神色变化了。
他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发出一道破了音的声音:“陆兄——!”
那面带温柔微笑的来人,可不正是阔别多年的陆辞!
人虽清减不少,身量亦拔高些许,但不论是那令人心生好感的翩翩气质,还是会发光似的俊美相貌,都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朱说不自觉地就已将稳重抛之脑后,往前快步走去。陆辞见他如此,亦配合着阔步朝他走来。
待朱说近到跟前了,不等人反应,陆辞就笑吟吟地把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把人搂进怀里了:“我算着时日,以朱弟之心切,不是今日,便是明日,结果还真未料错。”
会牵挂千里之外友人的,又何止是京城的柳朱二人?
朱说满心激动,根本没听清陆辞说了什么,只想也不想也展开双臂,将人牢牢抱住。
……张亢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抱成一团。
抱了好一阵后,朱说才恢复些许理智,意识到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会有损陆兄威严,赶忙不好意思地把人松开:“陆兄公务繁重,其实不必——”
陆辞笑着打断了他:“朱弟可是为应我之请,不惜辞去馆职,不辞劳苦地远道而来。此番深情厚谊,我纵万语亦难以回报,现不过是算好时日,近期在城墙边多做徘徊罢了,怎还‘不必’了?滕兄亦有意前来,只是他今日需去堡寨巡视,需迟上一些方能见到他了。”
听陆秦州亲口说出这么一番话,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好奇旁观兼偷听的一干百姓,就立即明白引得陆秦州亲自前来接人的这位来客的身份了。
朱说虽不比柳七细腻敏感,也不难察觉出旁人投向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热烈起来,忙道:“陆兄此言差矣。我此番前来,非是为全友人之谊,而是为循本心。所谓道,臣则由乎忠,子则由乎孝,行己由乎礼,制事由乎义……后方可言国、家、民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