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第2/2页)

且以公祖利眼,他即便勉力为之,使这些浅薄诡计,定会被一眼识破。

可他的真实心意,还远不到说出来的时候呢。

陆辞听他一直沉默,知是素来认真的小狸奴正仔细想着,是以并未开口催促,而是微微笑着闭上眼,一边悠然养神,一边轻松地等。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经过再三审慎后,终于开口了。

他发挥急智,最后选择了刻意不点名道姓,却又将真实想法道出的办法:“愿居庙堂之高时,可与心尖上人并肩而立,镇一方水土,守一邦安宁;而处江湖之远时,则可与心尖上人把臂同游,从此同醉共欢,同桌而食……”

说到这时,狄青脸颊愈发红烫,仍是坚持着说完了:“同塌而眠。”

还好夜色浓重,仅靠那朦胧月色,公祖应该分辨不出他的脸色变化吧?

而且公祖肯定也猜不出,他会这般胆大包天,话里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公祖。

光顾着紧张和羞赧的狄青,显然不知自己是白担心了。

听完狄青这副真诚的剖白后,陆辞略不自在地垂下眼帘。

感到一股轻微的热意渐渐攀上耳廓后,更是稍显局促地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回事?

陆辞莫名。

也许人的羞涩,也是会传染的。

当察觉出狄青这是典型的少年慕艾症状时,饶是陆辞自认脸皮颇厚……居然都忍不住感到不好意思了。

因这点难以言说的因素干扰,他完全未意识到,能成为正朝着‘儒将’这一目标不住打拼的狄青口中所指的,‘并肩而立,镇守河山’的心尖尖人,根本不可能是哪位女子。

此时此刻,面对明显害羞了的狄青,他不甚自然地将目光挪向别处,不再看被淡淡月辉温柔映出英俊模样的小狸奴。

哎!

小狸奴这分明是……

自诩是过来人的陆辞,在无端端地跟着羞涩了一阵后,方轻咳一声,淡淡道:“已聊许久了,快歇下吧。”

——他这头年纪不小的单身狗,以后还是吸取这次教训,别闲的没事自找刺激了。

尽管没能得到公祖对自己小试探的明确答复,而略微感到有些失落,但狄青同时又不由得为成功应付过这一关而欢喜。

只是从来对陆辞千依百顺的狄青,这次并没顺着这话,简单应一句‘是’。

连他也不晓得,初初还不敢暴露丝毫的野心、只有蹑手蹑脚的接近的自己,胆子是怎么变得越来越壮的。却仍在公祖明白说了要安歇的时候,还没忍住反问道:“不知公祖何时有意婚娶?”

陆辞原要本能地玩笑一句‘思春少年好作媒’,但话分明都到了嘴边,却奇怪地成了坦言相告:“既无心上人,自无成亲意。”

他迟迟不愿成亲,可谓原因众多。

既是有意走官家眼里的纯臣路子,不愿轻易因一场计算得宜的姻亲关系,而结成朋党;亦是一直以来就单身惯了,喜好自由自在,不愿有过多牵挂;再便是宋人眼中的窈窕淑女,合婚娘子,皆处于他眼里不折不扣的豆蔻年华。

若染指那犹带稚气的豆蔻少女,于陆辞而言,简直是认知中的律法和道德的双重损毁了。

在他看来,世上虽有‘入乡随俗’这一说,可对一直接受现代教育,受现代观念陶冶,更不曾违法乱纪过的人而言,要单纯因环境的变迁,就背离多年来教育的影响力,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尤其明知过早婚配和生育,不论对男方还是女方都于身体有损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明知故犯了。

加上事务繁忙,他注定要频繁受调任,也需时常搬迁,若有身家性命依托在他身上的家眷在,每回都得拖家带口,跟随他四处奔波,也不容易。

但这些缘由,就不好同狄青说清道明了。

幸有一事接一事,想给他做媒的冰人再多,在头回被他打发走后,想卷土重来,也跟不到这遥远的秦州来。

而在这秦州城内,他为最高长官,又有谁敢做媒做到他头上?

这才让他得了这清静的俩年多。

——于狄青,单是那一条,其实也足够了。

听到公祖的答案后,狄青方才悬在半空的心,顿时安稳地落了地,甚至难以抑制地雀跃起来。

公祖是从不骗人的。

就在这时,他听陆辞幽幽道:“问已问了,答也答了,请问关心兄长后院的青弟,这下可愿歇了?”

狄青赶忙回神:“多谢公祖。”

陆辞轻哼一声,将眼一闭,干脆利落地将没想明白的那点不解抛之脑后,大大方方地继续用狄青的手心来暖自己露在外头的侧脸——要是专程将狄青的手挪开,岂不有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吗——再安心睡了。

徒留暗暗高兴的狄青,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凝视上空,一宿无法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