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放开向护士吧。”盛世关上房门,波澜不惊道,“我们家的事和她无关。”

他走到顾天远床边,将向护士惊慌中扯乱的被褥重新搭好盖在父亲胸前,提起床头矮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屋子里太暗,他不注意间洒出了两滴茶水。

盛涛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盛世。

他的手很稳,抓着匕首抵在向护士脖子前,没有挪开一分,也没有伤她一分。

锋利的刀刃随时可能隔断自己咽喉,向护士面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喝水吗?”盛世问盛涛。

盛涛在外逃亡多日,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身上散发出一言难尽的味道,想来吃饭喝水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盛涛没回答要不要喝水。

他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我会来?”

盛世扯起唇角,牵出个疲惫的笑。

尽管再多人不愿正视,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很多不公平,有钱人总能更轻易地达成目的,做到那些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比如犯了罪提前得到消息逃脱追捕,比如在严格的小区安保环境下来到自己家。

自从被绑架,盛世便再不曾低估盛涛对于仇恨的执着。

他当然知道盛涛会来。

盛涛疼爱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自己却全然不念旧情,以一己之力让他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能抛头露面的通缉犯。纵使盛涛对顾天远恨意滔天,如今这恨也该转嫁到了自己身上了吧。

背叛总是会激起更强烈的怨恨。

“放开她吧。”盛世重复道,“这是我们家的事。”

盛涛还是没有动。

盛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光裸的脚踩在地毯上,缓缓走向盛涛,为防盛涛感到受威胁做出出格举动,忍着疼对他亮了亮左手。

盛世的左手刚做完手术,打着钢钉,夹了夹板,几乎无法动弹。他的右手也是瘦骨嶙峋,端着小小的一杯热茶。

盛世当着盛涛的面抿了口茶,以证明茶水能喝。他把茶杯放在窗台上,慢慢伸手,握住了盛涛执刀的手臂。

盛涛没有甩开盛世。

盛世便引着他,将刀驾到了自己脖子上。

“可以了吗?”盛世问,“可以让她离开了吗?我反抗不了你。”

屋子里是那样安静,安静得只剩监测顾天远心跳的仪器声和向护士紧张的喘息。

盛世眼神坚定,他直直地注视着盛涛的双眼,仿若无畏无惧。

哪怕匕首就抵着他脖子,哪怕握刀的人是他丧心病狂的舅舅。

盛涛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么肆意,那么张狂,笑出了眼泪,笑得咳嗽不止。

咳嗽得太剧烈,一时没掌握好力道,不经意间划破了盛世皮肤。

盛世吃痛,身体略微颤了颤,没吭声。

盛涛笑声骤停。

“滚。”他一脚踹开向护士长,恶狠狠道,“去洗手间呆着,把门锁好,不许出声。如果你叫人,我会在人进来前杀了你。”

向护士早吓破了胆,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担忧地看一眼盛世,哆哆嗦嗦钻进洗手间把自己锁在里头。

直至门关上,盛涛的目光才收了回来,转向盛世。

“别以为我不会伤你。”盛涛轻轻地说,“我的忍耐有限度。”

盛世睫毛抖了抖。

“那就当我把命还给你好了。”盛世的声音比盛涛更轻,他明明在看着盛涛,瞳孔却失去了焦距,好像在透过盛涛看着别的什么,苦笑道,“这些天,我常常忍不住想,若当年你没撞开浴室门救我,我成功死掉了,是不是爸爸就不会躺在那里,是不是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

“我记起来了。”盛世淡淡道,“手受伤时记起来的,我割过腕,差点死了。以前我那么讨厌你们,你和爸爸却什么也不说,是怕我记起来,是我害死我妈妈的,对吗?”

盛涛哑然,默默放下匕首,转开了头。

盛世和他妈妈长得实在太像,他无法对着这张脸撒谎。

“不是你害死她的。”盛涛怨恨地瞪向病床上的顾天远,一字一顿道,“是他害的!”

“是么?”

“是!他不下飞机,你妈妈怎么会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他做个了断。”

天完全黑了,小区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却照不进晦暗的房间。

盛世站在黑暗中,呼吸轻得像停了。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对盛涛的感觉,太复杂了,怜悯或者痛恨,愧疚或者无奈,都无法准确概括,到头来,唯剩茫然。

“我在妈妈的卧室里找到一枚鲁班锁。”盛世说起了别的事,“唐子朝打开过,锁里有一张SD卡。”

“……卡里有什么?”

“我没看。”盛世道,“唐子朝拿走了,我没有问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