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夏初的金乌西垂之时总是格外美丽。
日光的余晖洒在比别的季节更厚实的云层之上时,能够折射出更绚丽多变的色泽。
而对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物而言,白天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中留下的温度尚未褪去,植物在高温炙烤下释放出的芳香物质已经随着夜间的清风飘散开来,唤醒了人们有些混沌的神志。
白云山山脚处的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内,两个青年正肩并肩站在操作台边,一边给乌龟做马杀鸡,一边聊天。
“村长和你说要建议你再包二十亩地?”稍高一些的青年此时正拿着一个海绵头给乌龟刷背,他微微偏头问身旁的青年,“是哪里的地?”
另一个青年正用掌心托着乌龟的背甲给它刷腹甲,他闻言抿了抿唇:“十四亩是我们边上的土地,连着下去。还有些六亩离这里远一些,要走个四五公里,不过那儿的地要更好一些,是耕地。林地的价格和我去年的一样,耕地的要稍微贵点,但也给了优惠。”
“不过我没答应,我说还要考虑一下。”夏东篱接着道。
荀岏有些吃惊地回头,表情中带着不解:“为什么?之前不是还说要再多包一点地的?”
“嗯……”夏东篱将手里的乌龟放下来,目送着它熟练地慢慢爬到水龙头下头去用水流冲背按摩。他忙将水龙头稍稍开小了点,这个龙头接着的是储存的雨水,现在阿大想冲背就得省着点用。
“怎么说呢。”青年拖过来一个椅子反坐,他姿态轻松,表情中却带着点苦恼,“之前确实动过再包一点的想法,但我的心理价位其实是七亩,加起来凑满二十亩就差不多了。现在村长这边推荐的二十亩加上去之后三十三亩地我觉得太多了吧,可能会成为负担。”
“负担。”荀岏重复了下这两个字,他语气柔软,像是此刻天上的云朵一般,轻柔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给吹散。
他将乌龟放下,任由它跑过去趴在阿大身上冲背,扭头看着夏东篱的目光清澈又带着几分失落:“阿东是因为我吧?”
“因为之前说要让我念书,所以觉得三十三亩地会忙不过来。”
他微微弯下身,直视因惊愕而瞠大的褐色眼眸:“阿东,我才是你的负担吧。。”
“咦???”
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岏怎么会这么认为!
夏东篱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小朋友,却一时整理不好语言:“不是,那个,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啊,就是我自己本来的想法吧……”
“阿东想要雇佣的帮工就是能帮你种地的人,”青年轻声打断他,“但因为雇佣了我,因为顾忌我需要念书,所以阿东才没有办法承包更多的土地不是吗?但是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帮忙的,阿东不需要改变你原来的计划!”
夏东篱哑然,他看着面前眸中带着倔强之色的青年微微叹气,这算是叛逆期吗?还是自尊心受挫?小岏平时看着一幅稳重的模样他都快忘了这人应该比他小了。
“小岏,你先坐下来,你太高了,我看着你脖子疼。”
荀岏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妥协地拖过来了一把凳子坐在夏东篱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东篱感觉他头上的两个耳朵都垂了下来,像是知道自己要被责罚的狗狗一样,但偏偏他又觉得自己没错,所以挺着脊梁梗着脖子,内心却委屈极了。
有,有点可爱啊。
作为狗爹的夏东篱对于这种犬科类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抵抗力,他用右手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左手,再用左手按住同样蠢蠢欲动的右手,如此反复了几下才算压抑住了想要去撸小岏头发的欲望。
“那个,小岏啊。”夏东篱酝酿了一下,正准备说些安慰的话哄哄小朋友,话就要出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家里那位资深教育者的嘀咕。
夏老先生是大学教授,但他寒暑假常常去给高中的学生试课,也算是经常接触各个年龄层次的孩子。夏东篱曾经听父亲说起过,对于性格还在成长中的未成年,要尽可能地尊重他们的每一句话。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句话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也不知道哪一个动作可能就决定了他最终的性格,而性格是一样可以决定命运的重要东西。
而且孩子未必是不知道你在撒谎和敷衍,只是因为相信你,所以相信了你的谎言。
尊重和信任,是对孩子最重要的教育方式。
小岏不是孩子,但他的情况比孩子更复杂,他有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又有属于孩童的直觉力,最重要的是,他的破坏力也不小。
一个不当心这个社会好青年被他养歪了就糟糕了!
夏东篱沉默了片刻,然后重新整理了下语言:“确实有你的一点因素,但主要原因不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