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纪宣灵的叔伯们都远在封地,京中能正正经经被人称一声的王爷的人,只有云幼清这个摄政王。
小喽啰哆哆嗦嗦,看着纪宣灵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欲哭无泪,“我知道的可都已经全部告诉各位了。”
所以……刀剑无眼,这匕首能拿开了吗?
纪宣灵好似终于听到了他心中殷切的期盼,挽了个刀花将匕首丢回去,吩咐道:“甲辰,送他去大理寺。”
“是……”
为了避免他大喊大叫,甲辰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像扛麻袋一样将人麻溜地拎走。走时还贴心地为里面的两个人把门带上了。
“皇叔……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纪宣灵攥紧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陛下想听微臣说什么?”
云幼清看上去很冷静,或者说,他鲜少有失态的时候。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皇帝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那天,已经是纪宣灵看到过的,他脸上为数不多神情生动的时刻了。
“这件事分明与你毫无干系,为何不解释?”
那个小喽啰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尚未可知,他想听什么,纪宣灵不相信他会不知道。
“没必要……”云幼清道,“陛下只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好。”
猜忌是帝王的通病,就像先帝并非完全信任于他一样。
他一脸坦然,也可以说是毫不在乎。
然而纪宣灵最不耐见到的,就是他的这幅态度。
“没必要?好一个没必要。”纪宣灵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所以以往的每一次,皇叔都是这样想的是吗?我怎么想的,对皇叔来说也不重要。”
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呵,他根本不是自信于自己对他的信任,只是觉得不重要罢了。
云幼清又一次沉默以对,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候纪宣灵倒宁愿他是个会做些表面功夫的人,至少别让他的不在乎看上去那么明显。
“难道这些天皇叔一直都在哄我不成?”纪宣灵苦笑。
云幼清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个将死之人,以往解释太多,只能徒增烦恼。这次习惯使然,却没想到纪宣灵反应会这么大。
云幼清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臣无话可说……”
这话纪宣灵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明和七年他无故遇刺那回,云幼清也是这么说的。
纪宣灵胸中本就憋着股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可人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哪里舍得再一次同他闹翻,只好气呼呼地甩袖离开,还十分幼稚地将大门“哐当”一声狠狠关上,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阿宣……”
云幼清意图挽留的手刚伸出去便又缩了回来。
罢了,小皇帝一直都是这个脾气,若是两人的关系又因此成了之前的样子,也算是将事情拨回正轨了。
此前种种,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本就非他所愿。只是小皇帝一片赤忱,叫他无法拒绝罢了。
纪宣灵那头还在生着气,气云幼清死性不改,也气自己一时冲动,险些重蹈覆辙。气到最后,都快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
待沉下心来,又是经不住的后悔。
重来一回,固然能让他“未卜先知”,提前知晓许多事,可唯有皇叔的心思,纪宣灵始终捉摸不透。
原本求着皇叔回含章殿住是想同他离得近些,方便亲近,不曾想,最后还是各怀着心思辗转反侧。
说不准,辗转反侧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纪宣灵可怜兮兮地想。
这一觉纪宣灵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的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北风凛冽,携着鹅毛大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纪宣灵不顾阻拦在宫巷里纵马急行,仓惶往一个地方赶去。
“陛下!陛下——”
身后是许多人急切的呼声,纪宣灵充耳不闻,随他们的声音湮没在身后的黑暗里。
雪天路滑,马也跑得小心翼翼。纪宣灵嫌马太慢,嫌风太大,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跟他作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再不快点,他要见的那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上好的汗血宝马在隆庆宫门前打了个踉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纪宣灵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狼狈地爬起来向里冲去。
隆庆宫早已落锁多年,里面早已没什么人在了。
铺天盖地的雪将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入目的那抹鲜红便显得格外刺眼。
滚烫的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热化了周遭的雪。
纪宣灵一阵心悸,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时间难以呼吸。他有心上前看一眼,双脚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洒扫的小黄门替地上没了生气的尸体披上一件单薄的衣服。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