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夜谈

威后不会被关很久,她是先主,先主身负重任,因此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死,回到封地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日桥心里清楚重檐不会为难威后,而他不想跟她共处一处,于是暂时留在重檐给他安排的住处。

此处偏僻,夜深人静只剩满院冷风。

日桥背对着门窗,正对着山水丹青,眼睛虽是落在了画上,可眼中并没映出画的影子,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从山洞里离去的那一幕,悔恨之前在齐盛并未回头看上一眼。

别说看了,他连一个全尸都没能保住……

如今春英不在了,以后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春英的人,即便他回了威后殿,也无法从空下来的房间里看到春英。

可春英人虽是不在了,但她生活的痕迹却深深地刻在了殿中。

殿里有她种下的无数草木,有她选好的器物,回廊里的纸灯是她亲自挂上去的,她也经常站在厨房坐在院中。

宫殿里没有她,却又有她无处不在的影子,触情伤情已是避免不了。

而在离开海洲前,谁也没想到那次分别会是天人永隔。

如果当初日桥知道救了苏河的人是春英,他不会留春英一人在那阴暗潮湿的山洞。

如果日桥知道那人是春英,他不会任由春英躺在尸堆里。

如果日桥知道……

他想到这里什么都不想了,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人生也没有所谓的如果。

思及至此,日桥闭上眼睛,只觉得如果他也有特殊的能力,那他希望他可以知道来日。

如果他能知道来日,他就可以不用留在这里暗自悔恨,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对力量的渴望变得无比强烈。

日桥还记得,殿中的侍女说过,春英走前特意拽下一把桂花,因知道情势危急,她的动作很急躁,可即便在急,也偏要在走前做上一碟桂花糕给他们留下。

她吩咐侍女让他们吃下,特别是苏河,可能是潜意识里认定只要苏河吃下,苏河就能远离梦中的死亡。可因心情急躁,那把桂花里掺着细枝,还有几片叶子。她无心将这些东西挑出,只用最快的时间,随意地捏了几块糕点,交给了侍女蒸熟。

侍女还说,春英走的时候曾看着身后的宫殿笑了,那笑容看着并不像是要出远门,是以日桥总觉得春英死了这事不真实,每每想到侍女的那句不似要出远门,便觉得心中恨意无处安放,既想要大妖全都去死,也想撕裂什么来安抚心中的戾气。

虚泽自是知道日桥如今不好过,等到夜深人静,虚泽悄然来到此处。

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出现,日桥知道是虚泽来了,可他没有心思回头,如今不管是他与虚泽那可笑的亲事,还是虚泽来此的意义日桥都无法分心去理。

虚泽见他没动,慢吞吞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等过了片刻,日桥忽然看到一个丑得要命的布娃娃出现在眼前。

视线往一旁移动,日桥看到那个娃娃身上写着九头蛟这三个大字,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

那时而清醒事儿糊涂的虚泽这时说:“如今找不到大妖,没法让你消气,你且拿着这个娃娃,等日后我们遇上他们,必然会报齐盛的仇。”

日桥听他如此说,心中并没有多好受,可他知道虚泽对他不错,也知道金羽在海洲的算计,包括苏河能够活下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虚泽好心帮助。

老实说,虚泽之前的结缘虽是让他生气,但他能懂其中包含的善意,为此有些感激虚泽,而今他也需要找一个分散主意的点,故而压着声音问:“你这又是从哪儿看到的解气法子?”

日桥这一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孤寂淡漠的声调偏冷,像是了无生气的人。

可能开口就是好的,虚泽见此语气不自觉高了一分,他板着一张正经的脸,认真地说:“书里,那些娘娘们看谁生气就做个娃娃拿针去扎,想来此举十分解气。”

日桥瞥了一眼,“长得倒是很丑,你自己做的?”

虚泽听到这里没有立刻回答,那张脸上表情依旧,可眼中却出现了茫然纠结的情绪,小声说:“阿欢说,你若问了,便告诉你实话,是我做的。”

日桥不解:“阿欢是谁?”

虚泽慢声说:“帮我做娃娃的那位侍女。”

好一个不打自招。

“……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日桥很难理解。

虚泽摇了一下头,身后的铃铛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个没完。

“不是,阿欢说,你若问了,就让我问你想听实话吗,然后告诉你是我为你做的,她还让我拿针在手上扎几个伤口。”

虚泽话到最后,有点像在告状。

日桥想,好一个卖乖讨好的手段,可惜遇上了个不懂情爱的傻瓜。

日桥撩起眼皮:“你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