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尤金是真的爱惨了那条狗。你呢,肖?他说过他爱你吗?
肖蓦然想起了迪特里希的这句话。
如果那条狗是指6号的话,他似乎终于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在6号亡故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尤金只键下了两种消息。
祈求6号带他走的话语,和重复了无数遍,内容稍有不同的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许愿的”“我不该带你走的”“我错了”“我们回去吧”。
从这样的句子里,肖无法还原出事故发生时的场景,却能够体会到尤金锥心的负疚。
这些消息的最末,尤金写道:
“好疼。”
“好孤独。”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我想回去。”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带我走吧。”
其后的消息和这天间隔了足有一年之久。
……而之后肖所看到的语句,都变成了现在的尤金会使用的口吻。
淡淡的,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用最普通的词汇记录着每天一件件的小事。
“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夏天为什么总是天亮得那么早。”
“今天玛丽又换了头发的颜色。”
“我最喜欢的那件衣服袖口破了一个洞,但我还是不想扔掉。”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尤金会写下一句“我很想你”。
这样的句子总是出现在深夜的时候,肖觉得那是因为尤金喝了酒。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尤金键入信息的频率渐渐放缓了,却一直没有断。肖想了想,抱着一种极大的忐忑,将消息一路下翻到了接近末尾的地方。
在他来到尤金公寓的那一天,尤金果然也留下了一句想和6号说的话。
——“有人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只有三个月,你不要在意。”
这句话让肖意识到了一些他此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尤金和6号的家。
比如就在三个月之前,尤金还一直想着6号的事情。
——“你呢,肖?他说过他爱你吗?”
那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因为肖仔细想想,尤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甚至没有说过喜欢。
尤金只是在自己一次次说着不会爱上他的时候,重复着“没关系”,“不用道歉”。
万一那并不是尤金在逞强,而是真心话呢?
仅仅是三个月的时间,他真的有自信说,尤金会因为他而彻底走出和6号有关的回忆吗?
……
肖闭了闭眼睛,把意识从此前的回忆里慢慢扯了回来。
那枚被尤金带上角斗场的照片正静静地躺在肖的口袋里。肖已经做了决定,如果尤金不问起,他绝对不会把这张照片还给他。
生化人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睡梦中的男人的脸颊,一直往下,来到了颈边的位置。在那里,他能感受到尤金的脉搏在有力地跳动着。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右手已经轻轻地扼上了尤金的咽喉。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生化人的瞳孔猛地紧缩了,然后飞快地收回了手。
他并不想伤害尤金,但是他似乎……确实有一些恨尤金。
这种感觉极其的淡薄,而起因大概是因为他曾经真的相信过自己被尤金爱着,现在却发现自己很可能什么都没有。
然而尤金为他做了这么多,又给了他所能想象的全部温柔。他早已无法想象没有尤金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个可憎的身份,他有时会想化作一条匍匐在这个人脚边的狗。
剩下的时间不管是几天也好永恒也罢,在他意识存续的时间里,他绝对,绝对不会离开这个人。
反之亦然。
……
7月18日,科尔诺瓦在忽然间下了一场大雨。
明明应该是短暂的雷雨,却以铺天盖地的形式持续了数个小时。雨云将这座平日里极尽瑰丽繁华的城市遮罩成一块灰蒙蒙的画布,而在画布最中心的位置,地标的白塔被乌云拦腰截断,散发着惨淡的白光。
女将帕特丽夏诺尔斯坐在她的高背椅里,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份少见的纸质档案。
档案的封面上,印着如下的一行字。
——关于遗产‘恶意之血’和边境矿区人身事故的关联性调查。
这位女将军缓慢地呼吸一次,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接通了桌上的传讯设备。
“通知中枢外的守备,加强对非军事区,冥城星,卫城星,以及矿星RZ113至矿星RZ168的监视。具体需要观测的动向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