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堑

今年的中秋宴与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中间多了个小插曲。

筵席过半时,薄言忽然快步入内,在虞帝耳边低语几声,台上小小骚动片刻,又平静下去。

即使愚钝如宁王,脸色也变得不甚好看。

怀王和齐王依次退场,一炷香|功夫后,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各自搀扶着母妃回到筵席。

这边算是所有人都到齐,又是一番和乐。

相同的戏码也不是第一次上演,柳重明猜也能猜到个大概,瑜妃和明妃之前未能蒙召入席,总会有人想着玩些把戏。

许是酒劲上来,他觉得胸中有些憋闷,头也发晕,便自偏门退了出来。

在殿外的栏杆上站了片刻,便有机灵的小太监捧了醒酒汤过来,被他摆手退下。

宫中的东西,哪有他随身带的好用。

舔舔舌根下压的醒酒药,他忽然有些想念那颗飘着梨花的树,还有树下的梨花白,恍惚间觉得那卖酒的姑娘变成了曲沉舟,向他举着酒杯,一脸淡然地问他——要喝吗?

这么久了,他们居然还没有一起喝过酒。虽然不喜欢酒的味道,可是想想对坐的人是曲沉舟,一起品着醇甜,也许就是他忙碌的尽头追求的灯火吧。

他想回家了。

那个长着梧桐树的院子,曾经只是逃离之所,如今变成了他真正的归处。

只半个月不见,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远,远得他每日对着冷清的侯府,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别院里真的曾经养过那样一只骄傲的小狐狸吗?

原本以为自己会渐渐记忆模糊起来,可实际上,只要闭一闭眼睛,便那么清晰地记起。

从指间滑过的长发,带着伤痕却柔滑细腻的后背,那一弯柔和伏下的腰肢,那两枚盛满水的腰窝。

还有那水雾朦胧下的琉璃眼,他见着的时候觉得烦恼,离开了更烦恼。

教他想得每日辗转,才不要什么清静经。欲望即枷锁,他心甘情愿戴上。

那是他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想,也只有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抚摸。

曲沉舟是他的。

只这一个想法就能让他愉悦起来。

好在今晚酒宴散去,就可以连夜回去了,不想在侯府多逗留半分。

“重明?”有人在不远处叫他:“怎么也出来了?”

柳重明回头,是熟悉的人,二叔柳惟贤。

他们今晚坐得远,一直也没说上话,不过二叔这种人,通常也不会跟他说什么正经话。

“二叔,”他叫了一声,微微抖着衣襟,给自己扇风:“酒热,里面也憋闷,出来透个气。”

柳维贤也不急着进去,唤小太监过来,绞帕子擦了一把脸,也说:“是闷。刚刚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柳重明一挑眉头,笑得神秘:“有美人兮,思之若狂。”

“行啊,”柳维贤心领神会,忍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臭小子,敢在你爹面前这么浪么?”

“二叔这话可不对,难不成是想我跟二叔生分才好?”

两人相对笑起来。

他们站得近了,柳重明才发现,二叔衣衫上的味道比平日清爽许多,以往每次在外面见,哪怕是在户部衙门,人没见到,先闻到花样翻新的脂粉味。

大抵正因为这个原因,一大家子里,姑丈唯独对二叔素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好在二叔把姑丈当自家人,心也大,不计较,哈哈一声便过去,仍是我行我素。

此时忽然闻不到那股香味,让柳重明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没了脂粉味的二叔,像是光着身子跑出来似的,古怪。

柳维贤余光见着他的打量,只当不知,打个哈哈,问他:“还是决定去大理寺?”

“嗯,刚刚皇上该是跟我爹说的就是这个事,过几天就能有准信儿了。”

但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奔着什么去的,也没人好多说什么,柳维贤更不会说什么节哀顺变的话,那是把人的伤口又扯出来鞭打。

“也好。”

两人各有心事,都不再说话。

正是中秋圆月美景时,柳重明不想进去看那一团乌烟瘴气,只想着赶快把剩下的时间熬过去,柳维贤也像是没察觉他们无话可说的境地,负手立着。

两人就这么站了没多久,自太极殿外又簇拥来一群人,他们忙从台阶上下来,上前见礼。

娴妃仍如往常那样,弱不禁风的模样,有慕景臣在旁搀扶着,微笑地受了礼,却没有立刻离开,只看着地面上被月色和烛火交汇在一起的影子,又侧过头看看不肯开口的慕景臣,缓声还礼:“柳尚书。”

柳维贤拱手而立,又恭敬唤了一声:“娴妃娘娘。”

他向旁退了一步,看着娴妃与慕景臣从身边一步步走过,而后缀在后面,亦步亦趋,一同进殿去。

柳重明走在最后,见慕景臣向后看了一眼,不是看他,像是要将目光落在二叔身上,却在见到自己的注视时,又倏地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