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深人静, 天边悬挂着几颗疏星,月光寡淡,几团云彩笼着淡淡的光辉。

周伟被司机搀扶着, 走在一条巷道上,这是乌衣巷, 听别人说这以前是做大官的人住的地方。周伟买下了一件三进三出的宅子,就是进出有些不方便, 小轿车无法驶入巷子, 要在巷口外面停着。

“去他狗娘养的,竟然瞧不起老子,老...老子住的是乌衣巷,大官住的地方, 赵旭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探长, 居然甩我脸色,等下个月...我...嗝。”周伟打了一个酒嗝,大半个身子依靠在司机身上, 酒气熏天。

等下个月, 他把手里的那批货清完,再送一大笔钱给上面,买个官位来坐,看他怎么整死赵旭廉。

周伟想着日后,如何刁难赵旭廉, 没注意路上的一块大石头, 被绊倒, 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踉踉跄跄三步作两步,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头还磕碰了一下朱门。

“你...你想摔死老子啊!”周伟背靠着朱门,坐在石阶上,大声骂司机。

忽然两扇朱门门扉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周伟整个身子往后栽,手肘撑着地面,才没整个人趴下去,正想开口骂,抬头一看。

红灯笼随风打着转,朦胧的红光映照在刀疤壮汉的头顶处,他面无表情,若深宅里蹿出的猛鬼,周伟先是吓了一跳,九分酒意散去了三分,后又瞧出了是老熟人,酒精再次翻涌,笑着说道,“老九,你怎么来我家了?来扶哥起来,陪哥喝几杯。”

周伟手撑着木门,搭上刀疤大汉的肩膀,笑着说道,“哥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刀疤大汉没有说话,扶着周伟,往大厅走去,门外的司机悄悄把门关上,守在门口,有些紧张地抽烟,似乎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东张西望,表情有些不安。

今晚周府有些安静,以往周伟一回来,他那一窝姨太太就跟寻着蜜的野蜂,一窝蜂地涌过来围着他,给他斟茶递水,捏肩擦手,来讨几个钱银去打马吊,还有今年刚满两岁的儿子哭闹着要吃糖,现在只虫鸣低语,安静到有些诡异。

要是往常周伟一定能察觉有什么不妥,他今晚被灌了太多酒,走起路来,都能听到肚皮里晃荡的水声。

周伟一只脚刚跨进敞亮的大厅,正想大喊丫鬟们过来伺候,却发现大厅的酸木枝雕花椅子上坐着一人。

穿着一身浅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没有系上,手指轻叩椅子扶手,长长的双腿交叉搭着,鞋头澄亮的黑皮鞋没有一丝灰尘,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他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灯光在他的左上方投下,眼窝落下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表情,长发用一银色细绸绑着垂在脑后,额上垂下的几缕碎发落在眉骨上方,可以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颚,薄唇嘴角似翘非翘,一枚银元在他修长手指间翻转。

“周老板,好久不见啊!”关泊雅嗓音微哑,像是在和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打招呼。

“关...关爷,你怎么会在这?”周伟的脑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

“我不来,你都快成为津沽的周爷了,怕是会忘记我这个主子了,你说是吧,老九?”关泊雅口吻轻轻的,如屋外的一阵清风。

可这一阵清风却把周伟里里外外都吹了个魂魄透凉,醉意散去七分,他心跳如鼓,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额头上冒着虚汗。

未等刀疤大汉回答关泊雅的问题,他倒是先腿软跪下来,慌慌张张地爬到关泊雅的跟前求饶,如同一条脏兮兮的犬。

“关爷,关爷,我错了,我不该动用你放到钱庄里的钱。”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原谅我这一次,钱,钱我下个月就给您补上,我这周就给你补上,关爷您宽限我几日吧!”周伟两股战战,狠狠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见关泊雅无动于衷,没有心软的迹象,心当下一凉,又跪着爬过去求关泊雅身旁的刀疤大汉。

“老九,老九,帮帮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只是想多赚点钱。”

刀疤大汉太阳穴的血管鼓鼓的,挺直腰板站在关泊雅身边,如同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雕像,很难接受,前几年跟着他一起宣誓永远不会背叛关爷的大哥,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关泊雅对这些求饶声,听的有些厌倦了,他上前一脚把周伟踢开,一百五十多斤的大汉就这样被踹翻。

周伟“啊”的一声,捂抱着小腿,在地上滚了一圈,额头上的冷汗如雨一般滴下来,可见关泊雅那一脚踹的有多狠。

“一时鬼迷心窍?不要告诉我,你偷偷拿钱庄的钱去和y国佬勾结在一起开鸦片馆是一时鬼迷心窍?倒卖古董是一时鬼迷心窍?把我交给你的那批货丢了是一时鬼迷心窍?”关泊雅用坚硬的皮鞋鞋后跟,踩在周伟的手背上,重重地碾压,他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白色的烟缕攀爬上他的西装衣袖,淡淡的烟草味充斥在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