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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薇,你一定饿了,中午没吃饭。来,尝尝这包子味道如何?这是我自己包的,你章伯伯最爱吃面食。”
新蒸的包子发出诱人的香味,我发现我是真的饿了。拿起一个,我立即吃了起来,青菜猪肉焰,没有什么特别的作料,却美味可口。章伯母望着我,关怀地问:
“脸色是不大好,怎么了?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多?”
“没有什么。”我摇摇头,勉强地笑笑。
“咏薇在想家,”凌云接了口。“她说要回台北去,我正在劝她呢!”
章伯母深思地看着我,带着狐疑的神色。
“是怎么一回事?”她警觉地问,“发生了什么?是你章伯伯又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不是的!”我猛烈地摇头,“真的没什么。”
“你不会无缘无故想回家,”章伯母说,轻轻地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事,只是,我忽然很想妈妈,”我说,突然感到眼眶发热,没来由的泪水充斥在眼眶里,我转过头,用不稳定的声调说,“我只是想回去!”
章伯母的手臂圈住了我,她仔细地审视我的脸,然后,她轻声说:
“好了,咏薇,别烦恼,嗯?我会査出你是为了什么,我不会饶恕那个让你难堪的人,至于回台北,你不是真心的吧?咏薇?”
我默然不语,章伯母拍拍我的肩。
“让凌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我摇摇头,我宁愿自己一个人。
走出了幽篁小筑,我无情无绪地穿过鸽房。秀荷正赶着羊群归栏,我望着她把它们赶进羊栏里,凌霄站在一边计数。那些毛茸茸的动物彼此挤着,笨头笨脑却又十分温柔,不知道它们的世界里,有没有烦恼和感情的纠葛?人类太聪明,所以就最会给自己制造问题和痛苦了。
凌霄望着我。
“听说你不舒服,咏薇。”
“没什么,”我说,“天气太闷了。”
天气确实相当闷热,凉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远处的晚霞红得有些不正常,更多的黑色的云层在移近。靠山边的树林和乌云接在一起,成为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向前面走去,一面对凌霄说:
“如果我回来晚了,不要等我吃晚饭,我已经吃过包子了。”
“你最好不要走得太远,”他看了看天空。“天色不对,恐怕会下雨。”
即使下雨,能淋淋雨也不错,我心头正热烘供的烦躁得难受。离开了他,我向溪边走去,直觉地认为溪水可以治疗我的烦恼。到了溪边,我走下河堤,脱下鞋子,踩进冰冰凉凉的水中。低着头,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看着流水从我脚下流过,看着云、山和树的倒影,还看着那些静卧在溪底的鹅卵石。我心中的烦躁果然逐渐平息,但,起而代之的,却是一份迷迷惘惘的空虚之感。流水在流着,流走了几千万世代人类的烦恼和欢乐。现在我站在这儿,它从我脚下流去,若干年后,当我尸骨已寒,它仍然会继续地流。生命是多么多么地渺小!无知无觉的世界才是永恒的,有知有觉的世界就有死亡。不过,如果没有我,也就没有世界了,不是么?因为我存在,所以我能看到云和山,树和流水,如果没有我,这些东西的存在与否我全都不得而知,这样说来,“我”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了。
我的思想就这样浮游在“有我”与“无我”的境界里,朦朦胧胧地在探索生命的奥秘。第一声雷响并没有惊动我,第一滴雨点击破了水面,我那样陶醉地看着那被雨点划出的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第二滴雨点,第三滴雨点,第四滴,第五滴……成千成万滴雨点落了下来,无数的涟漪,无数个圆圈,扩散,又扩散。第一阵狂风和第二阵几乎是接踵而来的,我听到树林在挣扎呻吟,我的裙子飞卷了起来,头发扑上了我的面颊,然后,“唰”的一声,雨点骤然加大,狂猛地一泻而下。我跳出了小溪,在这样的狂风急雨下漫步绝非享受,我希望能在全身湿透之前赶回幽篁小筑。
我向前奔跑起来,一手提着我的鞋子。雨声如万马奔腾,雷鸣和闪电使整个的原野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四面密集的乌云把黄昏天际的彩霞一扫而空,黑暗几乎是立即就降临了。我加快速度奔跑,归途必须经过的树林在望了,我蹿进了树林,沿着小路奔跑出去,刚刚要奔出树林,迎面一个男人跑了进来,和我撞了一个满怀,我尖叫了一声,看到从那人身上落下的颜料和画笔,我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这不是什么怪物,抬起头来,我说:
“余亚南,是你。”
他揽住我,眉毛和头发上都挂着水珠,他身上和我一样潮湿。树林里虽然幽暗,雨点却被树叶挡住了大部分,只是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上筛下的雨水就更其猛烈。他的手围住我的肩膀,把我额前湿淋淋的头发掠向脑后,他注视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