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二十八)年少意疏狂
两人对着那棋阵中央的高台默然许久,最终是玉求瑕先往前踏了一步,可金五猛地扯住了他,险些没要他在地里摔个狗啃泥。
玉求瑕去拍他的手:“好啦,少爷,我又不是去发人棺椁,我可正派得很,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做不来。”
且不论他先前如何在丰元城里混吃白喝了几月,也不说他三天两头往刺客们歇脚的三合院里钻,金五盯着玉白刀客那已踏出去的革靴,简扼地道:
“有机关。”
话音未落,只听得细微的咯嚓声不绝于耳,岩壁里似是有石铁推移之音,窸窣地连成一片。沙土滑落,露出黑漆漆的岩洞来,洞里忽地飞出百十只铁爪,倏地钉入对面壁中。数只木鸢从狭缝里滑出,在半空中逡巡,像黑压压的阴云在他们头顶飞旋。
木鸢竹篾上系着连弩,箭尖森冷地泛着光。看起来若是他俩轻举妄动,再乱走几步,便会有箭雨倾盆,将他们扎成莲蓬木筛。
罗刹鬼见了,先拎着玉求瑕的衣襟冲他脸上砸了一拳。玉求瑕吃痛,捂着脸踉跄地退了几步,道:“又怎么啦?”
金五恶狠狠地望着他:“气不过。”
他俩先是遭了迷阵子偷天换日的道,跌到了个古怪墓冢里。没想到这墓是天下第二的墓,更没想到这墓里的棋阵皆是机关,这回他二人别说是出去了,恐怕不一时便要死在这里。
玉求瑕唉声叹气地揉了揉发疼的脸,忽而问:“你会下棋么,少爷?”
“略知一二。”
“对啦,你以前总爱逃学,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玉求瑕道,“怕是连守拙都未到罢。”
金五伸手敲他脑袋:“你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怎好意思教训我?我明白你意思了。这儿是棋痴、棋疯子的墓所,我们得破了这棋阵才能出去。”
他们环顾四周,只见脚底月华流转,头顶虽深邃漆黑,却渐能辨出有丝线似的微光落下,浅浅地洒在飞旋的木鸢上。地上有纵横沟壑,看着是棋盘,却无棋子。
“是木鸢的影子,”玉求瑕指着地道,“影子落在地上,布成了棋阵。”
“想不到你人是呆了些,却不蠢。”金五道,“我来记下,你把数报来。”
可那鸢影鬼魅似的变幻,一时分落四方,一时拢聚天元。他不解其中门道,看得云里雾里。可若是依着金五所言,这棋阵里四处都连着能教他们魂归西去的机关,说不准除却连弩、翻板,还会有些古怪的尖刀毒针一类的玩意儿。
金五先低头看了那棋阵一会儿,忽而道:“奇怪。”
“什么奇怪?”
“这棋局低劣之极,不像出于天下第二之手。更像是那老头儿下棋时动了脾气,一把将棋盘掀翻,这才留了副乌七八糟的残局。”
玉求瑕道:“既然不是过老先生布的局,那又会是谁?”
金五皱着眉头,心里已隐隐有了个猜测。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丹烙那老虫子是如何进洞来的?”
“不是借着白云子的尸躯么?少爷,你就爱在别人说话时走神,有些话还是听全了才好。”玉求瑕道。
可那遮天盖日的虫群又是如何来的?依道理,丹烙该在窟穴里摆了百来只虫笼,但先前他与火七探查时却未曾见到。
金五思来想去,未得头绪,他伸手将玉求瑕捆在腰里的柳条抽开,在地上比划了一番。他记得很快,玉求瑕慌慌忙忙地报数,转眼间便看他利落地在地上画出三五副落子图。
玉求瑕低头看着他画,先时还在仔细看着布棋的位置,后来不知怎地,眼神便渐渐瞟到他家少爷身上了:像黑衣罗刹这般日夜入死出生的刺客,怎么就能将脊背对着自己了呢?他尚且还对金五抱有几分戒心,即便是凑近时都盯着对方的死穴不放,可金五却含含糊糊,时而似是要杀他,时而又松懈得很。
说来也是奇怪,他看着成日乞皮赖脸地纠缠着金五,心里却是疏离的。他也时常骂自己古怪,金乌与金五不就是同一人么,都是他要寻的人。
可是总归是疏间的。从他把过往的名姓丢掉的那一刻起,往昔年岁已烟消雾散了。
“…王小元!”
恍惚间,他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似真似幻。这一声顿时惹得他心中一撼,浑身震颤,随即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望向金五,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一刹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金府,海棠花间,白槐树下,一切如故。
金五站起身来,盯着那棋阵深思,他扯了把缠在手上的白布,唤道:“玉求瑕,来帮把手。”
见那人呆呆地望着自己,金五以古怪的神色剜了他一眼,“姓玉的,还愣著作甚?过来。”
两人现在的手捆在一块,罗刹鬼伤了右手,若有机关自身侧来还未必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