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十七)罔圣罗刹相
武盟主使出的钧天剑法又与颜九变方才使出的迥然不同,若说颜九变的三脚猫功夫尚且能教人瞧出剑痕,武无功的钧天剑便真可称得上“无踪”。金乌虽看过一遍货真价实的钧天剑法,且记得一清二楚,可凭他如今气力,着实难使得同武盟主一模一样。
金乌抹着嘴角血迹,勉强拄着剑站起身来。
他有些庆幸自己今日着的是候天楼的黑绸戎衣,哪怕是浸透了血,也让人看不出来。
“武伯伯,你方才使的剑法……怎么是第一重?”金乌咳了几声,将堵在嗓子眼里的血吐掉。
武无功神色冷肃,“因为你学得蹩脚,武某看不下去,便出手教你看看——何为钧天剑法。”
他虽这样说,心里却纷乱如麻。他早瞧出这黑衣罗刹使的剑法要诀与武家乃是同源,全天下除却武家人,又能有谁能学来?
可若是真要承认这点,便是承认黑衣罗刹真是金乌,更是相当于在众人之前否认先前自己所言。
金乌浑然不觉此时武无功心中所想,只见他足尖往地上一踢,断刃的天雨铁刀打着旋飞起,在半空里划出银弧,又被他重新牢牢攥在手里。
黑衣罗刹摆开太极剑里两手反持的架势,虽面无血色,却仍勉强笑道:“不用顾忌我,尽管使后两境剑法便好。”
“胡言乱语!武某何时顾忌过你?”武无功怫然不悦,呵斥道。
“方才那一剑不正是避开了要害处么?”金乌虚弱地一笑,道,“若伯伯有心,想什么时候杀我都成。”
他步伐踉跄,往前踏出一步,在石砖上留下一个血印。在身躯中流窜的剧痛渐渐麻木而沉寂下去,与此同时,他攥着刀与剑的两手逐渐麻痹,似是连同痛觉一起被血苦实夺了去。
血苦实镇痛的效用着实惊人,能让重伤难立的人顷刻间生龙活虎,可金乌在五年前的千僧会上曾服过一回,知道其后的反噬却又教人难以承受。
刹那间,罗刹鬼足下猛地一蹬,身形如弦上之箭般疾飞而出。他牙关紧咬,喝道:“只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罢了!”
武无功两眼一凛,霎那间,他抡起钧天剑。黑衣罗刹蹿至眼前时,他一个盖步挂剑,锋刃轮转上挑,剑身映出二人布满血丝的可怖四目。钧天剑势若雷霆,于一刹那迸发出胜于斗牛的灼灼光焰。
罗刹一手持刀,一手攥剑,左右开弓,两手刃身交错,猛地抵住钧天剑。
两人短兵相接,彼此都在兵铁上使尽气力,仿佛要将对方狠狠掼在地里。武盟主手背上青筋暴起,倏然直眉瞪眼,紧咬的牙关间泄出两个字:
“霜…刃!”
一丝不祥之感袭上心头,罗刹鬼猛力后撤,上身后仰,欲闪开钧天剑,可对上这钧天剑法第六重的“霜刃”,他避无可避。钧天剑法讲求“快、豪、刚”三字,“无痕”之境乃是“快”,而“霜刃”之境便是“刚”。
江湖中流传着一句话:霜刃一出,再无敌手。
而如今也正是如此。钧天剑芒虽似寒凉秋水、云间明月般皎白,却并无半点柔软之处。这寒光大盛的剑刃一挥来,黑衣罗刹手里的刀剑竟是被如泥般削断。罗刹愕然后退,却觉一股劲风扫面,鼻梁骨险些都要被这剑气刮断。
与此同时,脚下石砖竟倏然开裂,断开一条触目惊心的深壑。剑气竟隔空劈裂了石砖!剑刃寒芒交织错落,金乌只觉仿佛有百千柄钧天剑同时向自己挥击,而他正如瓮中之鳖,四面楚歌,无处可逃。
身前又忽地传来武无功的一声暴喝:“第八重,燃犀!”
燃犀虽是取自晋人温峤燃犀角照水中精怪之典故,用在钧天剑法里,便是说持剑人洞若观火,敌手一举一动皆在自己眼中之意。此时武无功案剑瞋目,双眼炯炯。黑衣罗刹只觉自己仿若是被鹘鸟盯上的猎物,浑身战栗不已。
武无功的身影于眼前变得虚渺,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的动作似是很慢,可剑却出得极快,仿佛顷刻能刺至千里。
金乌的身上骤然迸出数道血痕,他正拼力抵挡,想逃开这剑风,却忽又听得武无功沉声道:
“第十重,消魂!”
霎时间,剑气如虹,划破长空。沸天震地的剑势下,宝殿顶似要被掀飞,一殿石砖似触水鱼儿般躁动不安,格格作响。望身前,如有峥嵘绝壁;看身后,似临厚海深渊。
这一剑将“豪”字诀体现得淋漓尽致。众人见势震悚,只觉两股战战,被这磅礴气魄震得五体投地,直想长跪不起。试问天下万千剑客,能有何人出得了如此气吞山河的一剑,直叫天地无光,日月变色?
武无功一剑刺出,正如蛟龙惊起,玉虬矫游。与此同时,那先前被捆在地上的吞日帮主能大梁也狂嗥一声,整个儿弹起,拖着笨重身躯向黑衣罗刹扑来。钱仙儿咬着牙关,从兰锜上抽出铁剑来,也疾冲上去。朗思方丈挥舞宝杵,直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