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丛霁对温祈所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安心罢,朕不偷窥你。”
其后,丛霁再也未对他讲过一句话,丛霁的动作很是温柔,与先前一般,但丛霁面上喜怒不辩。
他忽觉忐忑,才有此问。
丛霁不答反问:“你认为自己何处惹朕生气了?”
温祈垂着首,攥着手指道:“我对于陛下而言是个麻烦,又娇气又爱闹脾气;我不愿侍寝,却弄脏了陛下的手;我还妨碍陛下去临幸妃嫔。”
“首先,你于朕而言,并不是个麻烦,你娇气也好,爱闹脾气也罢,皆是你的可爱之处;其次,朕若是不愿意,你勉强不了,此事你不必放于心上;最末,朕若是执意要临幸妃嫔,你亦妨碍不了,此事你亦不必放于心上。”丛霁抬手摩挲着温祈的发丝道,“睡罢,莫要再胡思乱想。”
温祈可怜兮兮地道:“可是陛下适才明显是一副不愿理会我的模样。”
丛霁解释道:“朕适才别有所思,并非不愿理会你。”
“当真?”温祈眼巴巴地望住了丛霁。
“当真。”丛霁抬手覆上温祈的双目,“快些歇息罢。”
丛霁惯用右手,温祈陡然发现眼前的丛霁用的却是左手,连帮他之时,用的亦是左手。
他拨开了丛霁覆于他双目之上的左手,低首去瞧丛霁的右手。
这右手被衣袂遮住了大半,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他扣住丛霁右手手腕子,正欲细看,一眼便看到了虎口处的一圈牙印子。
这牙印子正渗出血来,令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丛霁曾将这右手往他口中送,防止他咬到舌头,他似乎还曾饮过丛霁的血液。
当时他已陷入混沌了,神志逐渐涣散,如今思量半晌,方才笃定自己确实曾饮过丛霁的血液。
本已远去的血腥味猝然间漫遍了他的口腔,他心疼得双目泛红,望向丛霁:“陛下,疼不疼?”
丛霁摇首道:“不疼。”
这个答案在温祈意料之中,他又问丛霁:“陛下,你为何不做包扎?”
“朕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区区小伤,并不打紧,为何要做包扎?”丛霁抽出手来,安慰道,“莫哭。”
温祈的眼泪却是应声流淌下来,他揪住了丛霁的右侧衣袂,呜咽道:“都出血了,怎会不疼?陛下又骗我。”
丛霁瞧了眼满床的鲛珠,继而凝视着温祈,改口道:“好罢,疼得厉害。”
温祈瞪着丛霁道:“陛下勿要敷衍我。”
丛霁无奈地道:“你要朕如何言语,才算不得敷衍?”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自是请太医来为陛下好生包扎。”
“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罢?”丛霁又被温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命内侍传太医来。
刘太医匆匆赶来,见今上端坐于床榻之上,而幼鲛则藏于今上身后,断定应是一人一鲛于房事中出了什么岔子,未料想,今上竟是伸出了手来:“劳烦刘爱卿为朕包扎。”
今上虎口处有一圈牙印子,不深不浅,尚在渗血。
怪不得这宫中皆在传今上得了一烈性美人,果然不假。
今上素以铁腕著称,待这鲛人却甚是纵容。
他利落地为今上将伤口包扎好,便告退了。
“朕已满足你的要求了,睡罢。”丛霁躺下身来,阖上了双目。
温祈气呼呼地道:“包扎伤口并非满足我的要求,而是为了陛下自身,陛下为何如此不顾惜自己?”
“你所言甚是,朕知错了。”丛霁生志不坚,且早已因多次自残而麻木,是以,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要并未残疾,能行动自如便可。
他瞧着温祈,顿生疑惑:朕当时为何要遍寻鲛人?又为何要执着于长生不老?
温祈并不认为丛霁是当真知错了,但他全无法子。
他枕于丛霁左臂之上,侧身对丛霁道:“陛下,你纵然不怕疼,亦理当为了南晋顾惜自己。”
丛霁淡淡地道:“朕乃是暴君,朕的子民十之八/九正盼着朕早日暴毙,朕为何要为了南晋顾惜自己?”
不错,丛霁乃是暴君,最初温祈被奉于丛霁后,便打算刺杀丛霁,不知不觉间,他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丛霁待他过于温柔了,温柔得消磨了他的杀心。
而今,相较于刺杀丛霁,他更希望丛霁能改过自新。
于是,他大着胆子道:“陛下既然明白自己身为暴君不得民心,何不迷途知返?”
丛霁并不正面作答,而是道:“温祈,你好好努力,待你成为一代名臣便能影响朕施政了,兴许那时候,朕便做不得暴君了。”
温祈握了握拳:“陛下,我会好好努力的。”
丛霁轻笑,又问道:“你虽已化出双足,长时间离开海水是否会有不适?”
温祈茫然地道:“我亦不知,目前为止并无不适。”
丛霁殷殷叮咛道:“你若有不适,定要告诉朕,朕抱你回池中去,你的双足尚无气力,切勿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