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抵达宛南城后,温祈再也忍不住呕意,急欲下得马车去,将胃袋所盛之物全数吐个干净,身体却是被迫一滞。

他回过首去一瞧,竟是发现丛霁揪住了他的一角衣袂。

丛霁正处于昏迷之中,他自然无法开口让丛霁松手,只得施力将自己的衣袂扯出来。

然而,丛霁的气力大得过分,他非但未能将衣袂扯出来,倏然间,更有裂帛之声响起。

他又欲下马车,身体又是被迫一滞。

这一回是他的右手尾指被丛霁勾住了。

丛霁分明尚未清醒,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他的意图,不许他离开分毫。

恰是这时,马车帘子被丛霁的近卫拉开了。

近卫将丛霁扶起,温祈只得随之下了马车。

他生怕自己吐丛霁一身,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瓣。

进得卧房后,近卫将丛霁放到了床榻之上,温祈示意近卫将不远处的渣斗取来,旋即吐了出来。

少时,他吐了干净,喉咙因被胃液灼烧过,很是难受,但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与丛霁的骨血才会如此难受,又顿觉欢喜。

他请近卫送盏凉水来,堪堪漱过口,陡然闻得一把熟悉的嗓音:“温祈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放我进去见他。”

——是渺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渺渺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深觉自己并非称职的兄长——寻不到渺渺,反而要渺渺来寻他,总是教渺渺操心,还让渺渺长途跋涉陪他来见丛霁……

他止住思绪,扬声道:“渺渺确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你们且放渺渺进来罢。”

近卫应诺,让出路来,容渺渺进入。

渺渺进得卧房,行至床榻前,见昏迷中的丛霁勾着温祈的右手尾指,气愤地道:“这暴君既然心悦于哥哥,为何令哥哥伤心?实在可恶!”

温祈替丛霁解释道:“陛下并无过错,陛下确实伤了我的心,但陛下绝非故意为之。”

丛霁一直被嗜血之欲折磨着,但他却全然不知,反而武断地认定丛霁暴虐无道,性喜杀人。

丛霁甚至因为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恐会杀尽天下人而决意自行了断。

与丛霁相较,他所吃过的苦其实算不得什么。

渺渺不满地道:“哥哥勿要包庇这暴君,待他痊愈,我定要好生教训他。”

温祈担忧地道:“渺渺,你恐怕不是陛下的对手。”

兄妹俩说话间,章太医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章太医手无缚鸡之力,跟不上丛霁所率领的精锐,前日方才随大军赶至宛南城。

不久前,他正在医治伤员,听得今上近卫所言,才得知今上昏迷了。

温祈乍然入目,使得他心生愕然,站定后,他即刻向温祈的肚子望去,见这肚子已隆起了,他稍稍放心了些,但见温祈面色惨白,身体孱弱依旧,又担忧了起来。

可他现下无暇问诊于温祈,只是对温祈道:“劳烦温大人帮微臣扶陛下坐起身来。”

温祈的右手尾指被丛霁勾着,仅左手委实不便,遂朝一旁还生着气的渺渺道:“渺渺,过来,帮忙扶陛下坐起身来。”

渺渺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章太医猜测眼前这尾雌鲛应当是温祈的妹妹,但他并非多嘴多舌之人,一字不问。

他将丛霁心口处已被鲜血浸湿的衣袂解开,这衣袂与温祈身上的衣衫一般料子,且温祈左手的衣袂的确破了。

他瞧多了今上状若失心疯的模样,心道:这温祈先前失踪了,此番不顾凶险,特意赶来见陛下,又为陛下包扎,显然他与陛下之间尚有和好如初的可能。

他扫过今上与温祈相交的尾指,随即将今上的上衣剥了去。

渺渺未及偏过首去,突然见得丛霁上身尽是凹凸不平的伤痕,自是吃了一惊。

章太医一面为丛霁处理着伤口,一面叹息道:“陛下若非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且生命力旺盛,受了这等重伤,恐怕早已驾崩了。”

温祈不忍直视丛霁的伤口,闻言,登时一阵后怕,颤声道:“陛下何时能醒来?陛下又何时能康复?”

章太医回道:“陛下明日便能醒来,温大人毋庸担心,至于陛下何时能康复,微臣不知。陛下若还要征战沙场,若还是不顾惜自己,这伤怕是好不了了,温大人且劝劝陛下罢。”

医者父母心,他当然希望今上能早些康复,但这等重伤要康复谈何容易?

“我自当尽力而为。”温祈握紧了丛霁的手,而后垂下首去,亲了亲丛霁的额头,“陛下,你定要快些康复。”

章太医佯作并未瞧见温祈亲吻今上的额头,他为今上包扎完毕后,又对温祈道:“请容许微臣为温大人诊脉。”

温祈伸出左手,忐忑地问道:“如何?”

“目前看来,这双胎并无大碍。”章太医端详着温祈,叮嘱道,“为了顺利生产,温大人须得养好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