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因纪墨第一次跟况远说要学乐时,就是见了况远弹琴,因此况远教授纪墨的时候也是从琴开始的。

“乐有八音,器分八种,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为钟、镈,大乐之器,非闲时可鸣,多以礼乐,宴飨祭祀可见,非民间之乐,与罄合,不可闻之庶民……丝,琴、瑟之音,可偕可合,可自娱,可余情,可飨之天地,可传音理,雅音为乐,合乐……”

况远说起乐器来,历历在目。

两人课堂所在并未在房间之中,而是在竹林前,这是况远最喜欢的地方,坐在这里,清风朗日,竹林幽幽,自有某种风雅之气,扑面而来。

纪墨认真听讲,拂去那总是过来添扰的碎发,悄然调整了姿势,换了个方向,迎面顶风,任由那风拂过面颊,把碎发都向后拂去,不与面颊添扰。

况远侧身而坐,坐在纪墨身旁,一头长发只扎起部分,余下的那些,拢做一起,丝带扎上,放在背风一侧,从纪墨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些女子温婉之感,更添柔和。

“……竹,箫、箎、笛,身有多孔,其音清越,若竹林清风,上行往返,若传天际……”

况远说着,目光往天上看去,这一日天光正好,蓝天白云,那悠然浮云飘去,若有丝丝缕缕,缭绕在天际,流连忘返。

纪墨也跟着仰头看了看,只觉得迎面的清风随着自己这般动作,直接从脖颈吹到了肚腹处,一股子凉意让人缩了缩脖子,像是怕冷一般。

况远却没在意纪墨动作,而是继续说,这些知识就好像是早在心田,根本不用思考,徐徐道出,如同真言。

一教一学,又是许久,午饭时候方才散去,桌案上的茶水早已空了,况远日常,并不令人随在左右,教学时候,更不让下人靠近,直到讲课告一段落,方才让嬷嬷过来,抱了纪墨同行。

父子两人,少有一起用饭的时候,见到嬷嬷一直跟着况远走,纪墨方才知道今日是要一起用餐的。

“若要学,这饭食上,也不能再随意了。”

况远这般说着,先让纪墨看了看桌上饭食,不必看具体,只看颜色,就很是清淡。

这是要……爱护嗓子?

纪墨只听说过那些歌手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之类的,难道乐师也有,哦,对了,乐师也要唱歌吗?

看着况远神色,纪墨没有贸然问出这等不知分寸的话语,况远只是教他习乐,并没有说自己就是乐师,纪墨便不好直接用上“乐师”这样的词。

“坐吧。”

直到被嬷嬷放到桌前坐下,纪墨看着对面况远,才发现这竟是两人头一次同桌而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纪墨以前的年龄太小,所吃的东西也跟大人不一样,徒然同桌毫无益处。

更何况,古代本来就多有分餐制度,男人女人不同桌,老人小孩儿也不同桌,再者况远作为一家的男主人,本来也没必要非要跟自己的儿子同桌吃饭以显父子情深。

况远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吃饭,纪墨却还是一个小孩儿,需要嬷嬷在一旁看顾,看着哪些菜色,逐一挟入纪墨碗中,看他慢慢咀嚼,若有他吃了一口不再吃的,嬷嬷便不会再挟这一类。

除非况远发话,不许他挑食,否则纪墨还是能够随意自在一些的。

即便如此,这规矩还是有些大了。

幸好纪墨是个小孩子,不适应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适应。

食不言,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说话,饭后况远就让嬷嬷报了纪墨去午休,他自己则自有去处,不用纪墨操心。

纪墨被抱走的时候还回望了一眼。

厅堂内,侧坐塌上的况远倚靠着窗子,目光悠然看向天际,那蓝天白云倒映在黑眸之中,像是空洞的留影,莫名孤寂。

很久之后,那一幕影像还成为纪墨想起况远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有时候太过深刻的记忆,总是来得如此漫不经心,唯有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记得最深的竟然是这样的吗?

纪墨以前是没有小憩的习惯的,中午的时间,很宁静,也许是大多数人都会去午睡的缘故,更合适让人发散思维,静静地想一些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事情,或者干脆放空头脑,获得短暂的休息。

这一世,他却从小就培养起了睡午觉的习惯。

许是许多次重新做婴儿,早就熟悉了某种惯常的套路,知道什么时候该爬,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说话,不再那样提心吊胆,谨慎小心,再者这一世的语言系统似乎也很是好学的样子,让人少了些操心,更能够放心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身边儿的下人又不爱说话,跟况远在一起的时候还好,那种平等的感觉会让纪墨自在很多,可当他独自一个在房中,对着那些仿佛泥塑木雕的下人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