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待到一出书说罢,众人散去时分,天际已浸饱了暮色。
街旁伙计们忙着挂起灯笼,他们两人并肩往回走。戚朝夕状似无意地抬头望去,正巧客栈楼上有个黄绫锦衣的青年推开了窗,和他视线猝然撞上。
青年一把握住了窗框,探身望去,他匆匆一瞥尚未看清对方容貌,警惕却抢先窜上心头。可街上那人已经混入人流走远,再不可见了。
“宁钰,怎么了?”
“无事。”宁钰缓缓收回视线,转回过身,温声笑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右护法约莫快到了。”
这房中除他以外还有三人,两个男人一站一坐,他手边还有个倚窗而坐的美艳女子,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恐怕谁也料不到,般若教的四位堂主会在此聚齐。
方才问话的正是站立的年轻男子,他手握着杯冷透的茶,却一口未喝:“又一次让不疑剑从眼前丢了,右护法到了该怎么交代?”
那美艳女子始终抚着自己手腕出神,直到这时才有了反应,不悦地眯起一双猫儿似的眼:“尹怀殊,你有话直说。”
尹怀殊便毫不留情道:“倘若不是你擅自行动杀了程居闲,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贺兰,你自己急功近利、打草惊蛇,右护法问起时,别再想拖旁人下水。”
“什么擅自行动,你我平起平坐,难道我做什么还得向你汇报?”贺兰道,“你这么急着撇干净,怕受罚啊?”
“原本就该你自作自受。”
贺兰冷笑出声:“还真说得出口呀,一事无成的废物,反倒过来指责做事的人?”
“那你所谓的做事,就是去了聚义庄却没找到不疑剑的下落,徒劳地杀了程居闲,结果暴露了自身?如今倒好,你这趟浑水一搅,叫别人趁了机遇,不疑剑彻底没了线索。”尹怀殊道,“我再不济,也好过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贺兰含怒站起,宁钰忙拦了一把,劝道:“尹堂主心急难免,但我见贺兰堂主这几日郁郁不乐,想来心里更是难过,莫要争执了。”
“宁钰让开!”贺兰拨开身前的手,“我跟他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尹怀殊好不容易逮到个奚落我的机会,什么心急难免,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着乐呢!”
不等宁钰说话,尹怀殊先接口道:“是,我开心的很。你若从此不再打什么歪主意,我还会更开心。”
贺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记恨我什么,不就是因为右护法命我将你妹妹一并带来吗?可你这种反复无常,连旧情人也能翻脸不认的人,若没有个软肋拿捏着,谁能放得下心呢?”
这话一出,尹怀殊彻底冷了神色,捏紧了手中杯盏。
贺兰不退反进,挑衅地迎上他阴狠的目光。
宁钰跟前一步,正要再劝,坐在一旁的男人终于发了话:“宁钰,让他们打,最好死一个才清净。”
“严堂主……”
严瀚烦不胜烦地瞥了那两人一眼:“吵个没完没了,唧唧歪歪得跟女人似的。正好让右护法好好看看,我早说过,这堂主的位子就不该是什么人都能容易坐上的。”
这一句直接将两人全骂了进去,奈何般若教中人人皆知严堂主功高性厉,不是好惹的人物,是以尹怀殊与贺兰虽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却都没发作。僵持一瞬,贺兰更是扫了战意,回了窗旁,不服地嘟囔了句:“我本就是女人。”
宁钰笑道:“各让一步不是正好?我们四堂主为教主和右护法分忧,理应是情同手足的,何必生些嫌怨。”
“跟尹堂主情同手足?”贺兰唇边流出一抹讥笑,“还是别了吧,我嫌脏!”
“啪”地一声,尹怀殊忍无可忍地摔了茶杯,大步逼上,像是要把贺兰也撕成地上粉碎的瓷片。
房门却忽而开了,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你们倒是热闹。”
四人同时望去,赶忙行礼:“……右护法!”
与行踪诡秘的黑袍左护法不同,右护法易卜之掌管般若教的实务,年纪颇长,只因极擅毒蛊之术,将脸保养得仍如年轻模样,只在鬓间有些斑白痕迹。
“起来吧。”他在屋中站定,挥手制止了要开口的尹怀殊,“情况我在路上已经知晓,不必多言了。不疑剑的事,等有消息再说,在此之前谁都别在少主面前乱说话,明白吗?”
四人垂首应是。
易卜之又道:“话说回来,山河盟三家聚齐的机会倒也难得。”
话音未落,尹怀殊身形微微一动,想抬头又忍住了。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易卜之的眼:“怎么,怕见到青山派?”
“没有。”
“没有就好,这计划可是无你不行。”易卜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尹怀殊仍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而贺兰见右护法就此转了话锋,并没有追究自己过错的意思,却也没多少欣喜之感。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吩咐,不由自主地又摩挲起了空荡荡的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