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少年时的楚照流就和顾君衣就感慨过,谢酩是仅次于师父的、最可怕的人。

毕竟在他和顾君衣漫山遍野偷鸡摸狗、想方设法翘掉早课的时候,此人已是长老们交口称赞的模范弟子,总是一副冷淡得高不可攀的模样,叫人在他面前不由气弱三分。

而此时此刻,楚照流发自内心地觉得。

谢酩的可怕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师父。

谢酩似乎没注意到溜掉的顾君衣,目光淡淡笼罩在楚照流身上,手腕依旧抬着。

明艳的红线系在两人的手腕之间,骄傲地宣扬着存在感。

气氛相当窒息。

楚照流恨不得把顾君衣逮回来,红线套他脖子上,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把他和谢酩一起送入洞房。

去你的绝色美人。

去你的如意郎君!

他手中的扇子都要扇出残影了,面上镇定自若,装傻充愣:“这是什么东西?哈哈!我怎么会知道,你去问顾君衣。”

楚照流唇色偏浅,总是一副气色不好的病歪歪模样,拿着扇子狂扇着自己,血红耳坠东摇西晃,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谢酩依旧盯着他,那目光和往常有些许不同,但要细分,又很难分出——毕竟剑尊阁下看谁都是你欠我十万的表情。

相识多年,楚照流很清楚谢酩的脾气,看似高傲冷漠、寡言少语,但只要一开口,毒得简直一针见血。

两人年少结怨,这些年是见得少了,但只要见面,免不得唇枪舌剑。

居然没揪着刚才的事冷嘲热讽?

这还是谢酩吗?

楚照流刚升起几分疑惑,谢酩便放下了手腕,长袖如云,遮住了手腕上的红线。

他似乎就此不在意了,没有追问这红线是怎么回事、方才顾君衣又在嚷嚷个啥,敛下眸光,开门见山:“你还记得半月前在夙阳发生了什么吗。”

谢酩不提,方才尴尬到窒息的楚照流当然也不会作死再提,调笑道:“哦?看来剑尊大人果然在夙阳吃了亏,这还是我们一剑惊仙的剑尊大人吗。”

谢酩冷冷看他一眼,没应茬,侧了侧身,示意他进包厢。

楚照流也不客套,大摇大摆走进去,顺便听了一耳朵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逍遥剑顾君衣的风流轶事”。

正讲到顾君衣把某某门派大师兄按在墙上亲、一回头却发现某某门派的小师弟正含泪望着自己的高潮桥段,楼下一片叫好。

楚照流心下的怒气顿消,抬袖又赏了堆灵石过去。

讲得真好,下次把顾君衣锁在说书先生的座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听一遍……不,十遍!

楚照流恶毒地想着,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没入口,喉间又泛起股痒意,偏头咳得脸色潮红。

再一回头,一桌的酒已经没了。

谢酩坐在他对面,平淡地放下袖子。

“啧,剑尊大人这几年真是修为越发高、肚量越发小了,喝你一杯酒都不行。”楚照流往后一靠,不急着问正事,“离海与扶月山相隔数万里,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谢酩望了眼这人懒恹的苍白面容,不跟他计较。

他容色冷淡,有种剔透冰冷的干净感,容不得半点污渍,就连坐姿也都端方笔直,不像楚照流,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

“今日出关。”谢酩简短道,“听大师兄说你还未清醒,过来看看。”

楚照流的额角跳了跳,对大师兄出卖自己人的做法却没辙。

毕竟在名义上,谢酩也算他的“三师兄”。

众仙门里,扶月宗算是一股清流,从上至下和睦一心,几个师兄弟感情深笃,情同手足,精通护短之道。

当初流明宗惨遭灭门,谢酩被两位忠心的长老从离海一路护送至扶月山,在扶月宗待了五年。

就算和他不怎么对付,在大师兄心里,谢酩也是扶月宗的一份子。

在这样友好的同门气氛里,俩人却水火不相容……也是因为大师兄。

大师兄褚问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年年都是众仙子想结道侣榜榜首。

可惜大师兄并不知道自己当了回祸水,至今都不明白两个师弟是怎么结的怨。

所以两人腕间的那根红线,愈发显得滑稽起来。

“不劳费心,我好得很。”楚照流皮笑肉不笑,瞥了眼比起之前要浅淡了些的红线,心里舒了口气。

好歹是能消失的,不然他真要去追杀顾君衣。

谢酩淡淡问:“都记起来了?”

楚照流顺口应了声:“自然。”

谢酩倏地盯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眉梢微微挑起:“装腔作势。”

楚照流顿感不爽:“这么说,你都记起来了?”

“没有。”

楚照流立刻反唇相讥:“虚张声势。”

话是这么说,他心底却一沉。

放眼世间,还有谁能影响他们二人的心智,让他们浑浑噩噩地在夙阳一处山洞里徘徊半月,甚至丢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