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谋划(第3/5页)

他说这些,她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在视线发生碰撞的时候,她才敷衍式的冲他微笑。他心里只是觉得难过,自己已经尽力在对她好了,她一点都不感念他。

他上去拉她的手,那双手纤长白洁,然而指根有茧子,就像太监们说的,她是办事姑娘。他在那茧子上摩挲,然后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她抬起眼看他,碧清的一双妙目,嗫嚅着叫了声主子。

“明儿皇后进宫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她想了想,“我遗憾,不能给主子操持,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她是个劳碌命,闲着反而无所适从。有些人就是这样,精神紧绷惯了,一旦松懈就开始生病。她留在弘德殿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伤风过两回,头疼过三回,还因为登高崴过一回脚。总在抱恙,总让他亲近不得。虽然夜夜有人相伴,他心里依旧寂寞,这样的近水楼台,却不能奈她何,这算怎么回事呢!

他叹了口气,“二银,今晚上朕过你那里。”

她吓了一跳,“过奴才那里干什么?”

他沉着脸看她,“别揣着明白当糊涂,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难道还在奢望着能回容实身边去?”

颂银脑子里转得飞快,含笑说:“进了内廷,还有出去的机会吗?皇上放不放我?我是想,明儿就是您的喜日子,皇后进宫来,洞房花烛您得亲自去吧?那可是您的正经媳妇儿,您不能慢待人家。”

他轻轻一蹙眉,“你是觉得朕该养精蓄锐?保重身子朕知道,可这不能成为你几次三番拒绝朕的理由。”

她垂首思量,“等您大婚后吧,您和皇后要同住三晚,第四晚您上我这儿来,成不成?”

虽然还是在推脱,但有了准日子就有希望。皇帝脸上浮起笑意,“你一定是被朕的真心感动了,对不对?”他弯腰和她平视,两手放在她肩上,“你就是块石头,也有被焐热的时候,对不对?”

他拉她入怀里,她心里一叹,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似乎一点都没察觉。

她抬手扣他的肩背,试探着问:“大婚当天应当加强戒备了吧?内城周边增调人手了吗?”

他嗯了声,“比平时多增三成,领侍卫内大臣可不止容实一个,全权交由他调拨,岂不是拿朕的性命开玩笑!”

颂银心头一跳,“主子防患于未然是好的,可容实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他轻声哼笑,“你还是不了解他,他当初在粘杆处练胆儿,十余个死囚砍瓜切菜似的。血蹦得老高,他在血海里挥刀,杀完了弄得像个血葫芦,他还笑呢,真是个没心没肝的人。他在你跟前扮猪吃老虎,你就真当他无能了?这人精得很,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

她想推开他,他却紧紧扣住不撒手,她只得放弃,复试探道:“既然命别的内大臣调度侍卫,主子应当放心了。容实胆儿大是一宗,大逆不道是另一宗,您不能因为我的缘故猜忌他。”

他抚抚她的鬓角,笑着说知道,“朕量他不敢,除非他不要一家老小的命了。”

也许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刺杀吧,容实和几位王爷互通有无做得很秘密,除了那晚进恭亲王府把五爷拉来做说客,平常联系全在茶馆鸟市上。人多眼杂的,下人和下人之间塞个纸条,传递一句话,这种情况就算皇帝设了眼线也查不到根据。

颂银舒了口气,复挣一下,嘀嘀咕咕抱怨着:“怪热的。”

他也不强求,收回手,转身看湖上荷花,眯着眼微抬下巴,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颂银松开紧握半天的拳,有凉风穿过指间。明天,或者后天,命运究竟如何,总会有个说法的。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紫禁城内外张灯结彩,自掌灯时起内廷就煌煌如白昼。平时要是只用一千,今天就要用上五千,颂银站在檐下眺望,乾清宫至交泰殿,再到坤宁宫,这道直线上架起了无数的戳灯。虽看不见乾清门外的景象,却可以想象迎亲的仪仗卤簿有多盛大繁缛。

皇帝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是怕她伤心还是有异动?特意留了几位女官在弘德殿里陪她。长时间的接触下大家都相熟,五六个人搬着杌子,坐在殿门前等着看新娘子。

皇后入宫的待遇比任何人都好,紫禁城太大了,要靠走,半个皇城得走上两盏茶时候。凤辇可以过后左门到乾清门,在丹陛前停下,皇后由人搀扶着步行穿过乾清宫、交泰殿,再至坤宁宫东暖阁。她们所处的位置斜望过去大致能看见,就像民间婚礼上热闹在新娘子进门那刻,即便以前见过的人,大婚当天梳妆打扮上了,也充满了陌生的新鲜感,很值得期待。

笙箫唢呐一齐上阵,声浪移过来,逐渐放大,大伙儿都站起身说来了。沿着廊庑潜过去,不久便见两排穿着团寿礼服的太监,高举着大红灯笼走过交泰殿前的御道。皇后被簇拥着,走在那片红光里,身上朝褂披领,头上盖绣龙凤金丝喜帕,那帕子的边沿斜斜切过脸颊,只看见耳上三对东珠耳坠子轻摆着,映得耳如明月,面如银莲。御道只有那么长一截,未消多久就走完了,队伍进交泰殿殿门,直往坤宁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