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3页)

按理说,这里是幻梦之境,只应出现梦主认知为合理的东西,他们二人非梦主记忆中人,理应不被看见才是。

不过一个停顿的间隙,那两道身影已经跨入了竹屋。

走在前头的那人面容似他们一般模糊,看不清长相,身上白衣似是拿云彩织就,纤尘不染,腰间既无佩剑也无佩玉,却好似存在着一股无形的震慑力,无端以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如谈风月所说的那般,他对明晃晃站在屏风旁的两人一无所觉,只头也不回地淡淡用一些单音回应着身后絮絮说话的少年。

——“算算日子,师祖应该快出关了——”

“嗯。”

“近日天气晴好,桃潭的冰都化薄了,大师伯说可以把里面的鱼拍上来烤着吃……”

“嗯。”

“哦对,青远城又送帖子来了,可我看小师伯根本没有想接的意思——”

“嗯。”

“啊,我、我也已将师祖布置下的功课背好了……”

白衣人略一颔首,终于应了声别的,“好。”

听他应了,那少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可……我有一句不解,不知如何才能破道……”

白衣人话音仍是淡淡的,仿若轻风,“书上字句都是死物,无需强求甚解。待机缘成熟,自能堪破大道。”

……

秦念久与谈风月全没在留心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直勾勾地看着那面容清晰、穿着一身短打的少年,眼中尽是惊异。从他那清秀的长相中看不出什么,可看这身量,这骨型——

他居然是破道!?

这处静好如斯的风景,竟然还真是依那糟皮烂骨的破道心间执怨所造出的幻梦?!

一个震惊失语的间隙,那白衣人已走到案后,稳坐在了软垫上。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表情,却能看见跟进来的破道一瞬熄了声音,欲言又止地嚅了嚅嘴唇。

一时无声,如同画面静止了一般,白衣人腰背挺直地坐着,胸膛起伏渐渐平缓,像是入了定,破道则站在门边,动作极轻地抚着门框,一副踟躇着不知该走该留的模样。

如此,半天不见动静。

秦念久安静地瞧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拿手肘一捅谈风月腰侧,冲那白衣人扬了扬下巴,“他这是……歇了?”

好歹跟徒弟招呼一声吧,这也忒没礼貌了。

谈风月没答他的话,只捏紧了手中银扇,皱眉望着那端坐在案前的白衣人。

这里是幻梦之境,是破道心间执怨所在,是教它死后横变僵尸王的症结所在,不可能只是这样一幅寻常宗门景象。究竟是怎样的事态陡生,才能让破道执极怨极,以至于死而成僵?

——宗徒叛变,弑师灭祖?

——师尊堕道,屠戮宗门?

——妖魔来侵,师徒不敌?

……

他脑中闪念无数,猜想无数,手中银扇紧了又紧,时时防着事态急变。

可眼前始终只有一派平静。

房中静又静,针落可闻,破道呆立,白衣入定,唯有那从兽形炉盏中慢慢溢出的沉烟缓缓外流,淌过桌面,仿佛云气升腾,昭示着这并不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可蓦地,那流烟轻轻一晃,像是凝住了,随即急急回缩,又寸寸倒退回了炉中!

身畔秦念久惊呼一声:“人呢?!”

只见幻梦倏倏一晃,房中只剩下了谈秦二人,案前的白衣人、门边的破道通通不见了身形。

秦念久一摊手心,发现原本握在手中的彩色陶笛也没了踪影,再抬眼一看,那陶笛竟是回到了博古架的小格中。

远远地,窗外重新响起的朗朗诵读声再度一断,又是那句似带着些欣喜的“师尊!”

……

秦念久听着不觉大惊,“这是,又一遍?怎么回事,幻境出错了?”

没等到急变的事态,景象却开始重演了,谈风月也是一头雾水,没半点头绪,只能先按住了身边欲出门去探的秦念久,“稍安勿躁,再找找看有什么我们疏漏下的地方。”

左右他们是在破道的幻梦里,梦不解,他们也出不去,秦念久只能勉强耐下了性子,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师一徒再次踏入了小竹屋。

仍是一模一样的对话,仍是一个恭敬、一个冷淡,仍是一个坐到了案前、一个伫立在了门边,而后又是一样的,仍是那沉烟寸寸回流,场景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秦念久心再急,再瞪大了眼睛看,也丝毫瞧不出任何端倪来,饶是心细如谈风月,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个再简单寻常不过的午后。

——那破道究竟是在执着什么,又在怨什么?

又由于幻梦所限,秦念久几次三番地上前又嚷又挥地试图干扰那对师徒的对话,连手都挥到那白衣人脸上了,也仍是看得见摸不着,徒劳无功一场,只能耳听着那声“师尊”一次又一次远远传来,眼见着同样的场景遍遍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