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3/3页)

——这里是深魇?

——怎么会落入深魇?

——谈风月呢?

……

不等他再细想,不知是他猛然停止了坠落,还是终于摔落在了实地之上,耳畔怪声骤然止息,周身失重感亦顿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痛意,似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看来该是摔落在实地之上了。

……等等,痛意?

秦念久愣了愣。他向来只知道有“深魇”这么个魇境之地,是处极凶险的地方,似梦非梦,会依据人心间最深的恐惧而幻化出各样具象的梦魇,却不知这处竟然会有痛感……

……再等等,最深的恐惧?

……他一个不记前尘的阴魂,能有什么最深的恐惧?

他没能愣神太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起身站稳,耳边便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玉佩相击之声。

僵僵抬头望去,一众面目狰狞扭曲的宗门人正围着他,手中长剑高高扬起——

……宗门人我日你们先人啊!

该死的。秦念久顾不及太多了,即刻起动心念,欲要梦醒,不知为何却是无效,他又心念急转,欲要掐诀,体内的怨煞之气却不知为何已然无踪了,那柄柄长剑终还是落到了他身上,或剜或刺或劈或砍——

端是痛彻心扉。

明明知道这只是幻化而出的梦魇,这景象是假,这宗人是假,这痛意是假……许是依他的“恐惧”空造出来的也不一定,可却全不受他意识所控地,那股过于陌生的负面情绪久违地再度呼啸着袭来,过于浓烈的不甘、愤怒、失望、暴戾糅杂在了一块儿,涨斥满了心间,教他根本难以清醒地思考——

一剑叠一剑,接连而来,刺得他周身鲜血淋漓,如被拔了鳞的游鱼,血衣又湿粘在身,如条被剥了皮的长蛇。

随即,眼前如修罗般手提长剑的宗人们身形忽地一晃,尽数消失了影踪,身上的痛感亦一霎褪去,鲜血回流,衣裳如新,心内空茫。

可下一秒,一切卷土又重来。

……只不过,这次围杀他的宗人更多了。

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他只能艰难地抓住了脑间仅存的一分清醒,忍痛抬手反击——

握在手中的黑伞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一柄寒凉宝剑。坚实的剑柄硌着掌心,横剑拦腰劈向了身前的宗门人,却像是砍上了一片虚无,宗门人表情未变,长剑不停,自四面八方一次又一次地重重刺穿了他的身体——

端是痛似裂魂。

……

……深魇是处极凶险的地界。

……会依据人心间最深的恐惧而幻化出各样具象的梦魇。

……为什么?

痛楚遍遍袭来,层层交叠,所围杀他的宗门人一轮多过一轮,下手愈狠,他只能提剑胡乱反击,却伤不了他们分毫。

……杜、景、死、伤、惊、生、休、开,究竟哪处是生门?

痛意迷离中,电光石火间,他一阵恍惚,浑浑噩噩地摸出了这“深魇”的门道——既会依照心内最深的恐惧造出幻象,该是为了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再分不清这是梦是真,便会永陷深魇了——

如此,唯有坚信这是梦境……才能寻到一丝逃脱的生机?

一念起,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蛛丝,他咬牙苦忍着周身的痛感,撑剑直起了身子。

……只要熬过去,只要熬过去……他不是向来能忍痛的么……

砍在身上的剑伤会愈合,痛意会消退,衣裳会翻新……这里是只是梦境罢了,只是梦境没错!

只要他熬到梦醒……

遍遍提醒着自己这是梦境,都是深魇幻化出来骗他的梦魇,眼前的宗门人又一次重新现出了身影。秦念久咽下一口腥甜,在一片浑噩中强行稳了稳心神,抬眼扫望了过去,试图从中找出“生门”在何方,视线却蓦然凝滞在了半途。

明明知道这是梦境……

明知这是梦境,可他看着站在一众宗门人中,那同样提着长剑的青衣人,心间某处未知的角落却像是被骤然洞穿了一般,像是触及到了能摧毁他神智的某处暗伤。

刀光剑影接连向他劈送而来,他却浑不觉痛似的,只哑然愣怔地看着人群中面色冷寂的“谈风月”,好半晌才拾回因疼痛而变得支离破碎的声线,目露无望,“……你……也在这里?”

……也在这,要围杀他的人之中吗?

回应他的是“谈风月”毫不留情地刺来的森凉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