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琅玡(九)(第2/2页)

宫人悄声道:“这怕是竹篮打水,凤座已定了。”

王幼微胸中猛跳一下,视落她面上,这宫人苍梧台中人,并非帝京携来,她满目狐疑:“不可能,你安能知?”

宫人转过头,对着宫室南壁稍稍撑开一角的窗牖,与她指远处西垂殿的方向。

若说羽阳殿是苍梧台的干地,高屋建瓴,西垂殿便是它的辅翼,二者相依偎,岿然立与苍梧台最高处。

自蕲年殿,唯能看见楼阕簇拥之间,一片辉煌屋脊色,若隔蓬山万重。

宫人道;“那是我们大王修筑给皇后居住的西垂殿,据说,前两天已有贵女入住。这里……”她指蕲年殿“住了不下三十人,那里,只有一人。”她问王幼微:“贵人还觉凤座未定否?”

王幼微不知怎么,眼前突然浮现了在延桑县与朱晏亭的匆匆一晤,只觉心下直颤,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匆忙摇头,屏去了这个荒谬绝伦的联想,内心喃喃:不可能是她,她如今母亡国散,早就露出被皇帝抛弃的颓势,就算她瞒着所有人悄悄潜来琅玡,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虽有王安“此女必还有造化”的叮嘱,然而自从王幼微在延桑见过朱晏亭,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如兄长说得那样可以翻身——她觉得朱晏亭满口端正堂皇,婉拒了自己冒险想帮忙乔装送她来的恩惠,之后反倒自己悄悄的来,显得为人表里不一,可见为人虚伪。

“非容乐县主?”她又问。

“不是,陛下在宴上与淮安王明言‘非汝女’。”

“非谢氏女?”

“贵人不要再猜测了,如今,天下都在猜呢,猜来猜去,也都只能知道一个,非荣乐县主。”

这么一看,荣乐县主倒有些可怜。

凤座的猜测如今人口耳相传,猜来猜去,皇帝只有一句对淮安王说的“非汝女”,轻描淡写三个字,也将荣乐县主殷嫱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后是谁不知道,但是众人都知道,皇帝肯定不喜欢荣乐县主了。

然而荣乐县主才来蕲年殿没有两日,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不可能是因为本人的缘故惹怒圣颜。

王幼微心念如电,忽然从云波诡谲的选后局势中,琢磨到一丝位尊者博弈的蛛丝马迹:太后一开始说是选封世家、诸王却趁机纷纷献女,意图逐鹿凤座、在这个当口,皇帝公开表示不纳荣乐县主为后。

皇帝的“非汝女”三字绝非酒后玩笑这般简单,他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此番待选佳丽中地位最尊贵的宗室女。

这是……什么样的讯息?

一丝香甜的、馥郁的味道从香炉里溢出来,王幼微探身,袖拂香烟,细嗅其间芳香。

她方才黯如死灰的心,忽复燃起来,其中汩汩热度,突突跳博于血脉。

刹那间,适才得知诸贵女身份而自卑自怜的心境一扫而空,她面露微笑,挥手让宫人退下,手撑在案上,臻首微垂,抵在案上。

王幼微居住的宫室不大,窗前放着一尊香炉,香炉以铜铸成,作并蒂双莲,两蓬莲花相偎相依,背对着背,两朵莲蕊上袅袅生烟,互相对抗,互相交融。

她目视着两道白烟,在其中,慢慢的,耐心的寻找纠缠中的间隙。

忽而,白烟之中闪了一闪,出现了朱令月葳蕤华美的反绾莲花髻——原来是朱令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她窗下,对着她笑:“幼微姐姐,我能进来么?”

王幼微目中一深,嘴唇扬起,眼窝之中,满满荡漾出了极欢欣愉悦的笑:“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罢。”

朱令月进得小心翼翼的。

她自从上白沙渚向阿姊的婢女求来这十分精巧的反绾莲花髻,回去以后自己和侍女一起研究,分解股股青丝,以“髲”作假髻,慢慢研究还原,再日日尝试,还原了七八成。

如今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更加整齐端雅。

这一日她自己动手,也梳得尤其好,头发衬着金笄,青得要滴出水来。

愈显得她人比花娇,美艳逼人——不得不说,朱恪生的俊雅不俗,两个女儿都国色天香,朱晏亭又取其母之英华,端庄大方。而朱令月取其母的楚楚之态,艳若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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