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琅玡(十二)、长安(一)(第3/6页)

灯火明亮,远远一望,还能看见内监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送进去,看来齐凌没有喝醉。

朱晏亭驻足沉思片刻,往羽阳殿走去。

齐凌正在偏殿批阅奏章,案侧燃雁足灯,案上置错金博山炉。

他已除下宴上冠服,只手提笔,展开卷轴,在灯下沉思。

“阿姊来了?”没有回头,也知是她,齐凌提笔蘸墨,慢慢在书简上写字:“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他的模样非但没有醉态,反而精神奕奕。

朱晏亭行过礼,不答此问,只接过了曹舒奉来的茶水,奉至他案边:“陛下请。”

齐凌搁下笔,从善如流接过茶盏,轻呷一口,道:“对了,今日宴上,朕一时不察,斥责了你生父,恐怕也扫了你的颜面。”

话虽如此说,他面上却没有丝毫歉疚的神情,反而是眉梢微扬,饶有兴致的看着朱晏亭的反应。

只这一个表情,朱晏亭就知道他已经暗中去查过了,自己与朱恪的冲突已尽在他掌握之中。

她沉默了一瞬,与君王深沉的视线相对,双目里忽然漾出浅浅淡淡的笑意:“那臣女该如何感谢陛下才好呢?”

齐凌搁下茶盏,倾过身来:“上次在承舆上,阿姊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倔强的跪地,满目通红,却强忍着不肯溢出丁点软弱,说——陛下以孝治天下,臣女不敢非议父亲。

才说完,紧接着就果决的把一个满载了她父亲罪行的罪人毫不手软承了上来,并哀求他亲审。

齐凌派亲信审完贼人之后,过问了结果,再想起她那日楚楚可怜、温柔恭顺的话,还笑着咬了好一会儿的牙。

朱晏亭眉目顺从,轻轻道:“陛下英明,秋毫不蔽于日月之盛,臣女不敢在矫饰隐瞒。”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她和朱氏一族现在是什么关系,从毫不留情驱逐朱令月的行为就可见一斑,二人都心知肚明。

齐凌笑了笑,重新执起笔,转过头不看她,随口问:“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朱晏亭没有料到他真的会要求谢礼,着实为难,然而话已说了,只得搜肠刮肚,边想边说:“我……有一随侯珠,径寸大小,前后可照一丈远。”

齐凌黑了黑脸:“如若没有记错,这颗珠子是西垂殿的吧?你就准备拿朕的东西送回来送朕?”

朱晏亭真难住了,要放在以前,荆楚之珍,奇异之玩,云梦之宝,无论如何也寻得出几样可以送给皇帝的礼品。

然而她焚烧丹鸾台,孤身而来,身上所携真正属于她的,除了皇帝的纳采之礼外,便只有一张长公主以前狩猎用的鸱纹雕弓。

雕弓……

围猎,天马。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目中浮现出火光跳跃一样的喜悦,笑道:“臣女就携我母留下的鸱纹雕弓,为陛下猎一腋狐裘,献给陛下如何?”

她的提议让齐凌也诧异了一下:“你还会弓马?”

“只会皮毛,然我心拳拳,愿竭力一试,以悦陛下。”朱晏亭说得很谦虚。

齐凌本就极好狩猎,这个提议正中了他的下怀,当即定下,等祭祀五方天帝的祭奠过后,起驾回长安之前,带朱晏亭去扶桑苑围猎一次。

算算日子,就在三日之后。

……

元初三年的五帝祭祀是齐凌登基之后首次祭祀五帝,毗邻东海,声势浩大。

占卜、出行、祭祀、宣召、垂训。

皇帝需要足足忙碌两日,脚不沾地,不在苍梧台。

借此机会,朱晏亭在早上给太后问安之际,邀请同来问安的临淄王后到西垂殿小坐。

西垂殿有庭,木华葳蕤,奇鸟引颈,嘀啾直鸣,庭中高屋建瓴,可从西侧瞰整个苍梧台,万千屋脊,纷纭过客,收入眼底。

朱晏亭与临淄王后去履坐苇席上,迎一蓬清风。

“之前王后所有求于我,是什么事?”

临淄王后朝身侧招了招手,道:“若阿,过来。”

一绿衣黄裳的美貌女子从跟随临淄王后的行猎中走来,对朱晏亭行礼。

她肌肤如雪,举止温文,一双晶莹剔透的杏目,唇边一笑就是一对儿梨涡。

临淄王后道:“这是我的侄女,叫吴若阿,上次你见过的。”

朱晏亭望着她夸赞了两句,然后目含笑意,静静盯着临淄王后瞧。

临淄王后也不瞒她,附耳过去,在她耳边悄声说:“我欲为此子,谋一夫人之位。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往后还需要你多照应。”

朱晏亭顿时了然,下颌轻点——先前她到蕲年殿,还奇怪为何诸王都有献女,这次东巡的东道国临淄王却毫无动静。

想来临淄王已敏锐察觉到这次世家献女,诸王插手,惹得皇帝不大开心。

为了不让吴若阿还未见皇帝就留下不好的观感,因此延后了送女入宫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