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定疆(六)(第2/2页)

朱晏亭反问:“太后不满的只是陛下身边的谗臣?太后莫非也忘了陛下是你的亲儿子?”

郑太后笑问:“你什么时候对皇帝这么死心塌地了?”

朱晏亭冷冷答:“我只是在做皇后应该做的事。”

“皇后应该做的事……”郑太后久染头风,稍坐片刻便精力不济,用手按着额,指尖玳瑁护甲投下长长一道阴影,使她神色越发晦涩难辨。

“阿亭,你是个聪明人。莫说夫妇之谊、就是母子之情……究竟也算不了什么。”

朱晏亭颔首道:“太后说的不错。然以一己之身享万民之朝贡,衣锦绣而餐金砾,居华堂而践明珠,临难岂能先避?再者说——”她想了想,又对太后展露一笑,道:“奸人作乱若成,我莫非还能当皇后?”

太后不料她如此直白,面色僵了一会儿,又笑:“哀家很羡慕你。”

朱晏亭面露不解之色。

“外人都笑你是个空壳皇后,什么都没有。”郑太后微笑道:“哀家已经什么都有了、儿子登基、荣登极位、家门显赫、兄弟列土。”

她叹了口气:“你可以一样一样拿起来,哀家却要一样一样放下了。”

这句话似猛地撞到了朱晏亭心底软处,竟听得心腹之间一搐。

郑太后抬起头笑道:“哀家一大憾事,是不能寿比终南,睁着眼睛,看到你一样样放下的那天,不甘心啊。”

朱晏亭敛色默立片刻,亦微微一笑:“若有那日,每逢大祭,必告太后。”

朱晏亭走出长信宫,郑太后也没有叫人拦她。

她知道朱晏亭已无路可走。

所以当未央宫羽林郎纠集的动静传到长信宫时,郑太后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大而带翻了眼前的桌案。

“她敢动羽林军,她疯了?!”

郑太后疾步走到宫门前,只见一骑郎,领数十骑,随军靴桀桀之声至殿前。

郑太后大怒,斥责:“你等欲造反不成?”

骑郎恭拜:“末将等奉皇后命前来保护太后。”

郑太后道:“你速速退下!”

骑郎面露难色,后退数步,仍然下拜:“太后殿下,末将等奉军令行事,保护殿下周全。”

郑太后沿着殿前回廊慢慢走到一头,见明黄旌旗猎猎过宫墙,重叠楼阙之间响整齐步伐,双唇抿作一线,面色逐渐凝重。

……

长安城西,天狩门。

负责临渭大祭押运祭品的是九乡亭侯、辅国大将军高子兰。

高子兰正统大军武勋,战功封侯,对李弈这等凭裙带关系成为天子近卫的执金吾不说嗤之以鼻,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此时,高子兰的耐心即将磨到极点。

双方军队也渐渐有些推搡。

高子兰本一直让长史幕僚与缇骑交涉,不屑亲自出马,眼见再不出发就要耽误了临渭大祭的吉时,他终于从队列后方打马出来,走到拦在天狩城门前的李弈面前。

“执金吾,你是没有看到我等运送祭品的凭符,还是不把我这个辅国大将军放在眼里?”

李弈已细细查看了他的队列,现在双目紧紧盯着队列中间巨大的酒桶,见他出来,下马执礼。

“君侯胜常。今日得罪君侯,除非你从我头顶上践踏过去,否则我不能放你出城。”

高子兰大怒:“为何?谁给你的单子?谁下的令?”

"君侯恕我。”

李弈只是道歉,对理由缄口不言。

高子兰见与他说不通,唰的一声拔出身侧佩的白虎玄珠鲛佩刀:“违抗了圣旨、延误了吉时,老夫也要被问罪。你不让开,休怪老夫刀下不留情。”

李弈身站门下,稳如磐石,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他身后随从有要拔刀的,都被他喝止了。

正在双方眼看着剑拔弩张,将要火花迸溅的时候,街面上响起了微微的震动,二人均往侧边看去,见一列玄甲之兵,挑羽林军的旗旄,振振节节,不疾不徐逼近。

高子兰大骇,往未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城门的守军也有低低喧哗,交头接耳。

紧接着训练有素的羽林郎已经火速封锁城门,其中一名郎将掣马至高子安近前,道:“奉皇后之令,封锁天狩、天镇、永安、永宁、南台、北辰、华丰、清茂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

语如焦雷炸响耳边。

这是宫变!

这是高子兰这等久经风霜的大将,在遇到这样情况时,脑中略过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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