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长乐(八)(第2/2页)

齐凌没有立即答话。

赵睿也等着,嘴唇紧绷,有些紧张。

豫章王已死,如何定罪,家中上百口人的性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刚刚将豫章王死前咒骂君上的话禀上去,皇帝虽面上不显,定也在盛怒之中。

赵睿刻意在说完咒骂以后,再问这件事,心中是希望能夷豫章王族,如此便又一场功劳财富可以瓜分——豫章国富庶,王族肥的流油。

齐凌怎能不知道他心头的小盘算。

他嘴角噙着笑,道:“朕若赶尽杀绝,临淄、淮安、梁、景、诸王必集而反,杀不得。”

“世子齐润娇弱,早被吓破了胆,杀他如同宰鸡。豫章四战之地,据燕山草场和敖仓关,不可再托于人,除此两地之外,余下不过两郡大小。

他顿了一顿,又道:“朕既隐诛他,就给他病薨的体面,以诸侯礼下葬。依先帝推恩之令,令他五子分国而治,一人不过半个郡守。往后到了太子那里,齐良弼的子孙不过是县乡之豪罢了,岂能为患?至于王后,就让她去她儿子的封地,做个王太后颐养天年吧。”

说罢,撂下了笔。

被撂下的力道太沉,那支狼毫在桌上滚了几圈,又掉到地上。

赵睿轻轻吐出一口气:“诺。”

……

众人都察觉,皇帝近来不管是说什么,都很喜欢提一两句太子,似乎是为了圆他登基四年才有嫡子的心念。

一个正当壮年的皇帝,说话常带太子,怎样听来都很怪异。

曹舒为了讨他欢喜,也常常提起太子殿下。

这日凑巧,就在皇帝结束了和赵睿关于豫章王的密谈之后,曹舒来了,禀告道:“今日豫章王后进宫来贺皇后,正在椒房殿。乳母带着太子殿下也在。”

齐凌当即道:“摆驾。”

他赶到椒房殿的时候,看见了极为奇异的一幕——

谢掩正抱着太子。

时下正是芙蓉开花的季节,她头顶上点了一朵丝绢一样温柔的芙蓉花,乳白花瓣,花巅微红,藏在她白玉步摇摇曳的清影之下。

豫章王后王馆虽已暗中被封,不许任何人出去,但是为了在肃清余孽之前稳住王后,理由是所有王馆都一样不许再出入。

可其他王馆贺太子都允了。

豫章王后恳求在羽林军的监视下进宫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倘若不允,必令豫章起疑,还有几个重官未羁押,不能惊动。

会秋阳正好,皇后在沧池园囿之侧见她。

明知她力如游丝,皇后就在她一臂之隔,周遭还有不少黄门宫娥,太子安全无需担忧,齐凌见此情形,仍旧感到呼吸为之一滞。

谢掩双臂拢着太子,一掌轻托他柔软背脊,手法娴熟,望着小太子在阳光下被照出玉一样质地的雪白脸蛋,和他乌丸一样的眼睛。对皇后道:“眉毛和下巴长得像陛下,眼睛和肤色像殿下,真是个玉山一样的小郎君。”

小太子未足两个月大,然神态娴静,一副怎样也不生气的好脾气,竟然望着她咯咯一笑。

齐凌往他憨态,叹了口气。

此时,朱晏亭看见了不远处伫立的皇帝,起身行礼,豫章王后也忙向乳母等转交了小太子,转过头来行礼。

齐凌令人将太子带下去,又对朱晏亭道:“虽见暖阳,风也大,阿姊莫在风里久坐,不如与王后上临沧台去,晚些也方便行宴。”

皇后微笑着应诺。

因要见宗室命妇,接受贺拜,皇后临盆之后并无多少时日修养,她素来逞强好胜,亦不愿落下憔悴之态,不肯卧床休养,很快就珠翠加顶,锦绣加身,只是毕竟身体受损,比未生产时清减了些。

今日见她气色渐好,齐凌微松了方才起就紧锁的眉头,入了座,就握她袖下有些冰凉的手。

朱晏亭明显的察觉他今天有些怪异,手掌也热的吓人,转头细细看了一眼,没有瞧出端倪。

豫章王后忙辞道:“妾今日进宫只为了见一见太子殿下,奉上贺礼……陛下切勿以宾客礼待,妾坐立难安。”

皇帝也未强留,二人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王后道:“如今西北乱平,天下归心,妾已来长安两载……如今天又将寒,妾夫年岁渐长,冬日常害风寒,未有人朝夕一渥衾被……妾冒昧向陛下请辞,实在思念我两个幼子。”

说到此,喉中已有哽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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