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万艳书 下册》(6)(第5/6页)

书影听佛儿夹枪带棒的,本心不愿再和她多说,但毕竟也有着朝夕相处之谊,终不忍看着她自己往下流一脉上走,所以依然耐下了性子,指了指那镯子道:“那我就把大道理说给你听。钻石也不过是石头,你就为几块石头葬送了咱们女孩子家的清白,值得吗?守住这一步,将来兴许还有回天的日子。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只能一步步泥足深陷。你瞧白凤就知道,纵然一时间过得赛似神仙妃子般风光,往后走,哪里才是这条路的收场结果?”

佛儿谑道:“那怎么办呢?我又不像你,会到处野着认什么‘叔叔’‘姐姐’的。哦对,你那‘詹叔叔’怎样了?莫不是淹死在酒缸里,把你给忘了?还有你那位‘珍

珍姐姐’,之前和你说得天花乱坠,结果一蹬腿就死了,也把你扔下来不管不顾。这些人哪,一个比一个靠不住!你空欢喜了一场,下一步可怎么走?你说我的路不好,倒是指一条好路给我呀。”

书影但觉自己的一片明月之心完全被玷污,而且连带可敬可痛的詹盛言与白珍珍夫妇竟也一起遭到了亵渎,气得她好半天才迸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就不该同你这种人说话。”

佛儿毫不在意,“你不说最好,你又不是蚕豆,我哪来的工夫和你磨牙?”她说着就打了一个转,急不可待地又向猫儿姑道,“姑姑,就她们俩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劲儿,除了我,难道还做其他人选?”

万漪见猫儿姑似已被说动,眼泪都快要迸出来,“姑姑,佛儿绝对不能去——”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佛儿断声而喝,又冲着骤然屏眉的猫儿姑愧然一笑,“姑姑,我又不会冲客人这么说话,我明白对客人该是什么样儿。”

佛儿说着,忽就将腰肢轻转,瞟视着两眼一笑,竟霎时间宛如千里冰封、一阳来复,满身的冷厉之气统统化作了妖艳入骨;只见她将皓腕斜翻在腮边,徐徐扣起了那一只穷尽极丽的钻镯,一双上有乌眉映带、下有雪颊烘托的黑眸子浮闪出夺目的光辉,“‘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17]多谢爷的厚赏。”

她那眉目传情的模样就好似正对着哪一位慷慨的情人,就是他刚刚把这一只价值连城的钻镯套在她腕上。猫儿姑端凝着佛儿想,不论谁将来有幸——抑或是不幸——成为这女孩的情人,一准会觉得物有所值。

她对自己的新一位门徒感到满意极了,但仅是含蓄地点点头,“嗯,还像那么回事儿。”

佛儿即刻把媚态一收,又恢复了桀骜之色,直来直去道:“姑姑,让我去吧,我会给您争气的。”

猫儿姑理了一理自己八仙过海的衣眉子,“容我想想。”

她转身折出去,佛儿自顾自抚摸着腕上的钻镯,让一颗颗钻石自指尖滑过,感受着它们的璀璨华贵,亦感受着它们的冰冷坚硬。她瞥了一眼相顾无言的万漪和书影,在心中默想着,你们懂个屁,我要的岂止这一只小小的手镯?我要

的是背后那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抛出此等奇珍异宝的男人,我要的是他手中比任何宝物都更为昂贵的权力;假如他的权力对于我还不够,我就将踏着他找到下一个男人,直到我夺取真正握有生杀之柄的男人的宠爱,那之后,我就终于可以向那些无可宽恕的人们尽情倾泻我满怀的仇恨。

哈,这十四岁少女微贲的胸怀里,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

猫儿姑虽对佛儿的姿貌与媚功不乏信心,但因万漪是客人点名索要,故此并不敢擅专,便往白凤处来讨主意。

白凤一听,便摸准了万漪的脉搏:她之所以百般推拒,无非还是怕客人叫条子是假,将她骗出怀雅堂加以灭口才是真,倘若自己执意不许那个叫佛儿的同去,必定更使她看出了破绽,倒不如应允了佛儿,才显得确有其事。斟酌既毕,白凤就将手中的一串檀木念珠绕了一绕,“我记得这个佛儿,是个美人坯子,但客人既叫了万漪,咱们也不好拿其他人搪塞。不如两个人一起吧,客人挑上谁,就是谁。姑姑但管安心,这一位客人是九千岁的心腹,财力雄厚,不会叫班子吃亏的。”

待猫儿姑喜眉笑眼地回去传话,白凤便搓着念珠向憨奴幽幽道:“我委实精神不济,跑不动了,你替我一趟吧。去和柳老爷子说……”

憨奴附耳细听,一面诺诺地点头。斜射的日光在她脸上印上了一个钱币大小的亮斑,倏忽轮转,便见那斑点已拓在了柳老爷子圆滑而机警的脸容上。

他也泰然自若地点着头,拿拇指抹了些鼻烟点在鼻孔下头,将鼻翼抽动了两下道:“凤丫头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为免上一次温雪和凉春那样的失误,这一次,她要把两个小丫头一起收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