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万艳书 贰 上册》(5)(第2/4页)
毕竟,一个阉人最最渴望的“宝贝”,无过于阴茎和睾丸,鸡巴与蛋!
“招供”过后,詹盛言就开始等待。照他估算,以镇抚司的办事效率,从挖出自己的口供到挖出宝藏,充其量不过三天时间。而那些出土的坛坛罐罐绝对没有人敢私自启封,都将直接被运送回京,由尉迟度亲口下令打开。每当拟想着尉迟度在众目睽睽下认清那些“宝藏”时的羞愤欲死,詹盛言就乐得浑身的伤口都发痛。这恶心人的招数真是阴损到顶,也高妙到顶,所以他那晚一定是喝得恰到好处,才有这一等福降心灵。
酒曾让他逃脱时空的牢笼,把他托起在现实的水面上喘口气,他在微醺里愈合,从大醉中复活。不过,无论酒曾带给他多少愉悦和灵感,如今均已告终。那些人最后连一口酒都不施舍给他,酒瘾发作时,铺天盖地都是爬行的长蛇,蛇在尖叫,叫声刺得他遍体鳞伤,他不再有力气愤怒,他在悲哀之下化为乌有;有时詹盛言简直感到被迫戒酒的痛苦远远超过了种种刑虐。但比起这一段没有酒而只有毒打和谵妄的日子,他深知,接下来的生活还将糟糕一万倍。这是他公然嘲弄掌权者的代价——为了公然嘲弄掌权者,他宁愿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果然,马世鸣他们再一次归来后,就把一整座炼狱全塞进了这一所单人囚室里。詹盛言皇亲国戚的身份——毕竟他的亲姐姐仍旧是太后,外甥是皇帝——已无法抵挡尉迟度的怨恚之情。于是,皮肉被撕去、关节被砸碎、眼睛被刺瞎……极度痛楚时——就连十下又十下也缓解不了的痛楚,一个人忽地浮出来;在詹盛言已全盲的双眼之前,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她斜倚着墙壁,娇面泛着堪比白玉的清辉,不,拿她和白玉比,白玉还脏些呢;而由她那深深垂落的睫毛间,一丝一缕地闪动着冷冷的流光。
“狗杂种,疼吗?”
隔了这么久之后再一次听到她,哪怕她那动人的嗓音说的是难以入耳的脏话,詹盛言也感到心旌摇曳,犹如夙昔半醉时听她在他怀里头唱艳曲。
他忍不住笑起来,“疼得要命。所以,你开心吗?”
“开心。”她一点儿也没笑,光是拿银钎子一下一下戳着手里的水烟袋,“让我再开心些。”
“遵命,我的大姑娘。”
詹盛言回答完白凤,就把脸朝着行刑官的方向点点头,“附耳过来。”
行刑官兴奋难抑地靠上前,等受刑者说出宝藏的下落。詹盛言张开嘴,一口咬住对方的颈动脉。其他几个帮手一拥而上,拼命拉开他们俩。詹盛言早就不剩什么力气了,那一口咬得很浅,行刑官捂住脖子,大声咆哮着,回身抄起了一根烧红的烙铁。
当烟雾和煳味在室内弥漫时,白凤的嘴角终于挂上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就此,所有施加于他肉身的酷刑骤变为对她幽魂的取悦。看着他被凌虐得越狠,白凤就越开心,而看着她开心,他也感到了久违的开心。自从他们那可怖的新婚之夜,詹盛言就没再见过白凤,但她的情形也零零星星飘入他耳中。他听说她身心俱毁、穷窘疯癫,听说她沦落在窑子街受尽了炎凉苦楚,他也听说她最终赤条条被冻毙于雪夜,就在那所曾造就过她无数风流繁华的艳窟大门前……假如说詹盛言曾有过什么人生信条的话,那就是父亲从小教他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一部《孙子兵法》,“将者,智、信、仁、勇、严”。他已动用了他的才智谋略、赏罚有信令白凤足数抵偿了她曾对珍珍,还有对他的心所犯下的罪孽;接下来,轮到他以勇敢无畏、严明纪律来抵偿她和她的心了。
“盛公爷,何苦受这份罪呢?财与祸同去,身与家举安,早招供,早解脱。”新的一天,行刑官又拿老一套来诱劝他。
白凤却把一双华彩簇簇的眼睛向他盼睐着,“解脱?狗杂种,你先拍着胸口问一问自己,配不配享那解脱的清净?”
詹盛言当然知道自己不配。他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嘶喘着,运起全身的余力把口里的血,还有因疼痛而咬碎的牙齿一起啐到行刑官脸上。行刑官抹抹脸,冷笑一声,抽出剔刀,顺着他肋骨根部刮下去。
说到底,他始终是一名合格的将领。这冷酷的一切,只不过出于他那永也无法磨灭的仁慈之心。
后来他痛晕了过去,神志再恢复时,室内已空无旁人,太阳也落山了。眼瞎了之后,他就没法再准确地数算日子,但他能感到周遭的空气已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冰冷彻骨,所以天肯定黑了吧。
他挣扎着吐掉嘴巴里干结的血块,忽有谁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紧跟着,她就揭开他眼帘的一片漆黑走进来,但他第一眼几乎没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