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万艳书 贰 上册》(16)(第9/9页)

或许这些人真能够参透命运的奥秘,或许并不能,但他们中的佼佼者必定和命运本身一样,擅长以贪欲和恐惧去操控他们的玩偶,譬如那位福马巷的尹半仙……

徐正清感到自己洋洋洒洒的思绪逐渐踉跄,在那一平如砥的雨地之上停下来,消融开。身后忽一阵窸窣,龙雨竹下床来,将整个人腻过来挨挨擦擦。

“阁老,什么时候起来的呀?回床上再睡会儿吧。”

“呵呵,不睡了,睡不着。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我得去处理一下。”他一面说着,仍然揽过她,毛手毛脚了一阵。

始终以来,徐正清和徐钻天都像是共用一副肉身的两个人,每当其中的一个现身,另一个就化为幽影,他们时时警惕着对方,也处处对立,但他们依旧有一个共通之处:他们都将女人看作是附庸之物,她们就像是更加迷人的马和狗,供男人们豢养、欣赏、炫耀、把玩……只要不把她们当作人,一切都可以完美无缺。

而一旦你头脑发热,只因她们也说着和你类似的语言,你就把她们当成是和你同类的“人”,认认真真地看待她们,以至于向她们吐露心声,那她们就不再是这个令人心力交瘁的世界的拯救者,而只会把男人引向毁灭的道路。

詹盛言在女人身上犯下的愚蠢错误,简直令徐正清有些恨他,但恨归恨,他仍旧没办法把责任全怪在他身上——人各有命,谁叫这小子天生就是满路桃花的命呢!

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死党,徐正清也只好——倘若再没有奇迹的话——依照詹盛言的“遗嘱”,替他照管好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朵娇花。

他必须把那个祝书影,从死牢里送去紫禁城。

徐正清穿上了外衣,在一片灰蒙蒙的潮气里乘轿而去。

雨竹将他送下楼,回房已没了睡意。她坐下来托着腮,回想起昨夜间宛转枕屏的风光,继而又想起徐钻天送她的礼物。

“这一对丹砂琥珀耳坠子原是土司夫人所有,我一眼就看上了,专门留下来给你。结果回京一通臭忙,就全抛在脑后了,昨儿才想起来。喏,小妖精……”

她拨弄着撂在妆台上的那副耳坠,蓦然被矛盾的情绪攫住。大多数时候,她都庆幸她是龙雨竹;她的姿色和身材都不算顶尖,头脑也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她有一颗和大多数女人完全两样的心。谈情说爱对她而言就像男人们之间的吃饭喝酒,要么是消遣,要么是为了争夺某种利益而做的铺垫。她上床也活像男人上酒桌,不管上了头曾怎样地满口胡话、热泪盈眶,只要一拴上裙子,她就立马冷静下来,所以她很少吃亏,也从没受过骗。但也有极少数的时刻,比如眼下这一个日夜交替的晦暗时刻,雨竹也会特别想尝一尝神魂颠倒地爱着一个人,甘愿为他去做到一切、放弃一切,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感受?

最终,她无聊地嘟囔了一声,抛开耳坠,打个呵欠,又钻进了被窝。

一眠无梦。

[1]北斗天枢中的贪狼星被认为是智星,道教有说法,贪狼星会下降凡间度化众人、带来和平。唐代名将郭子仪就被认为是贪狼星下凡。

[2]凶气所出称为“放曜”。

[3]句出〔唐〕李世民《赐萧瑀》。

[4]句出《老子》二十八章,形容明知是非黑白,却能保持暗昧,如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