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镜冢(第7/11页)

阿青今年十二岁了,距离她第一次看见秤砣已经有八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顽童长成了眉眼讨喜的小姑娘。秤砣的声音也从婴孩变成了小男孩的声音。

阿青抱着秤砣坐在月亮下的屋顶上,时值盛夏,秤砣里的男孩不断喊着好热好热,埋怨自己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黑暗的地方。阿青于是把它捧在手心,朝它吹着气,笑嘻嘻地问:“有没有凉快一点点?”

“好凉快好凉快,不要停啊。”

阿青欢喜地继续吹气,忽然秤砣在她手中一轻,声音消失了。阿青正觉得奇怪,一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孩。男孩看上去和阿青年纪相仿,眉清目秀,身上穿着薄纱般的黑色纱衣,站在夜晚的月光里,仿佛从广寒宫里跑出来的小神仙。

他说:“哇!你就是阿青啊。”

阿青说:“哇!你终于出来了!”

他问:“我之前住的地方太黑了,果然还是外面亮堂一些。”

她说:“可不是嘛,秤砣里确实很黑。”

他撇撇嘴,不相信:“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住在秤砣里,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是好玩。”

“不相信算了,我要是告诉你我是一只妖怪,你是不是也不信啊!”阿青撇撇嘴说。

“不信!”男孩双手叉腰别过脸,“你就是一个小屁孩!”

“你,你!”小女孩气得脸都红了,“我真的是一只妖怪!我还能看见你心里在想什么!”女孩子说着,用手戳向男孩,男孩急忙躲开,吐吐舌头对小姑娘做了一个鬼脸。

不论阿青怎么解释,他都假装不相信自己是住在秤砣里的,直到惹得阿青蹬鼻子上眼,着急地到处找人给她作证。

阿青要范先生作证,对自己的身份作证,顺便告诉男孩他是从那个黑乎乎的秤砣里跑出来的,范先生只是无言地笑笑,拍拍阿青的头,认男孩为义子,说:“以后你就叫雪之吧,范雪之。”

义父对他和阿青很好很好,义父教他认字,研习商道,还教阿青跳舞、舞剑。义父的府上有了越来越多的门客,那些江湖中的人都是和义父一样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常常开阿青的玩笑,说长大了范先生就要让她和雪之成婚。

阿青也会在听到这样的玩笑话之后脸颊绯红,她低下头,用小如蚊子的声音争辩道:“谁,谁要和他成亲嘛!”而雪之只是皱着眉头拉着阿青离开这些哈哈大笑的江湖人士:“我有什么不好啊!我这样英俊潇洒,我就要和你成亲,你不愿意么!”

阿青脸颊更加绯红。

他得寸进尺,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定了!改天我就去告诉义父,你觉得怎么样?”

阿青低着头,挣脱他的手掌,跑进房间里,好几天看见他都躲着走。

很多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雪之十八岁那年,阿青已经成为一个曼妙的女子。过了生日就要成年的雪之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像阿青说的那样好玩,比如阿青偶尔被义父领出去,她回来的时候必会满脸抑郁,不论雪之问她什么,她都只是摇摇头。

雪之渐渐悟出来,阿青每次出去遇到的,可能都是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去找义父,义父也只是沉默,让他好好研习商道。

某个夜晚,义父又带着阿青出门了。雪之站在府门前,看着阿青上了马车。据说吴国的奸细来到了越国,义父这几日都在带着阿青去见各种人。雪之不知道阿青和奸细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担心她。

阿青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义父神色凝重,把阿青留在了房间便匆匆离开。

那个夜晚,他喊了无数声阿青,然后他看见阿青的眼泪簌簌落下。

“雪之,我受不了了。”她伏在他的肩头啜泣。

他在那天得知了阿青不快乐的原因。

那个夜晚,他和阿青坐在屋顶,月亮好圆好大,时值深秋。她告诉他说,她是一只镜妖,活了很长时间。雪之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噘着嘴告诉过他,只是那时候他不相信。

“我可以看见人心底的秘密,只要我触碰到他们,我就能看见。”她凝视着遥远的星空,一行眼泪从眼角流下,“可是我不想去看,雪之,那都是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很可怕,很可怕……”

他猛地起身:“我去找义父。”

她拉住他的衣角:“没用的。”

他怔怔地站在月光下,夜风吹来,他的衣角在风中翻飞,他缓慢地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抱住了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过几天是我及冠成人礼,义父会带我回云露山行成人礼,到时候我会向义父求亲的,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了!”

“不要!”她忽然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袖,他奇怪地看着紧张过度的她,她低垂了眉眼,抱住了他,在他的耳畔低语,“其实能每天看见你,我就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