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心迹(第2/2页)

景澜闻言偏过头去,轻轻笑了笑,眼眶却红了。洛元秋一下子方寸全无,捏着袖子心惊肉跳的过去想为她擦眼泪。

景澜脸上并无泪水,只是红着眼定定地看着她。洛元秋真怕她哭,如释重负般喃喃道:“你可千万别哭,我死过一回了……我真不怕死的。”

“你也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意思?”景澜嘲弄道,后退半步,她眼中浮现出一抹怨怼,“你若死了,我却活着,难道我还能快活的下去吗!”

洛元秋本想说她师伯离世后,玄清子不是也好好的活着?话到嘴边却顿了顿,她隐隐觉得师父与师妹这两者之间是不同的。师伯和师父都是看淡生死之辈,她耳濡目染,加之天不假年,也习以为常。但师妹不同,她是要记自己一辈子的!

人死如灯灭,倘若能有幸被人记在心底,偶然想起来牵挂一番,这也就够了。洛元秋有师妹的承诺在,死也不觉得多难过,可是却没有想过,要是两人之间反过来又要如何?

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她一言不发地上前紧紧抱住景澜,脸埋在她的颈窝旁,闷声道:“你太不讲理了!”

景澜背抵着古树,缓缓道:“师姐,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奇怪,其他人入山是为了解咒,唯独我却不是为此而来。因为我与他们不同,我生来性命便在他人手中,由不得自己做主,我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而死。靖海侯一脉世世代代都是皇帝的玄质,承伤负死,永无解除之日。离山以后我再回到长安,就难以脱身了。”

“带你离开寒山时我已是孤注一掷,若这性命还能由自己做主,哪怕是抛却不顾,我也要为了我心中的那个人而死。”

那道终日静默的侧影,若即若离的陪伴,始终不曾道破的心事,仿佛都有了答案。师妹于她而言到底是不同的,她牵动她心底的悲欢,是她在世间的圆满。

景澜声音发颤,话却说得很稳:“你的道理很多,我的道理只有一个。你好好活着,我一辈子都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洛元秋茫茫然地圈紧手臂,没有说话。其实十年不长,远不到望断天涯路,月中怜清影的地步。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春。年年如此,十年也能过得飞快。但要是心里装了一个人,那这十年又该有多孤独寂寞呢?

她一人独来独往惯了,炼就铜皮铁骨,从来不会感到寂寞。但一想到师妹这十年是如何过来的,便心痛的无以复加。呐呐地说不出话,她暗自在心中下定决心,那就活下去吧!

景澜等了一会又道:“你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洛元秋岂敢不答应?如捣蒜似的重重点了点头,她手臂微松,依然把头埋在师妹颈窝里,同时心有余悸。

在洛元秋看不见的地方景澜微微一笑,轻抚她的肩背。她对洛元秋知之甚深,示弱远比逼迫来的更有效。目光落在远处,大雪扬洒,景澜怀中却是温暖无比。她只有这么一位师姐,若再不多费些心思,师姐这辈子也只是师姐,哪里会有今天的道侣?

收敛神情,景澜在她背上拍了拍,心情很是愉悦,语气平淡道:“起来吧,沈誉还在等着呢。”

洛元秋猛然抬头,本做小心翼翼状,发现景澜不但连眼泪都没有,眼眶也不再泛红了,惊讶之下又起犹疑:“你怎么没哭?”

景澜轻轻瞥她一眼:“想看我哭?”

洛元秋摆手道:“那也不必如此。”

过了一会她又好奇地过去戳了戳景澜的脸:“你真哭啦?”

景澜不理她,转过身去背对。洛元秋在一旁发呆,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中。她有那么多位同门,其中还有一位师弟就在不远处。如果人人都像景澜这样,那她师姐的威严恐怕就保不住了!

师弟师妹可以有很多,道侣却只能有一个。这么一想,洛元秋倒觉得稍稍平衡了一些。

两人并肩在树下站着,洛元秋心绪平复,主动牵起了景澜的手。她抬眼远眺,雪是惯看的雪,人是旧时的人,茫茫无尽的大雪中,旧年将去,那些从未曾留心过风景,也无端变得鲜明起来。

这滚滚红尘,烟火人间,终将留下她的故事。或许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她不言心事,却深晓因果,要将它们藏在那字里行间,让旁人去猜。而此时此刻,她对身边人笑着说:“明年你要和我一起回山看雪吗?”

景澜唇角微翘,答道:“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