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覆水(第7/12页)

那明光如春阳般和熙温暖,映亮了两人的面庞,洛元秋平静道:“我从前曾想过人死后会去到哪里,是上天还是入地,死后魂归何处?到达此地时,我以为我早已经死了,却不知道,其实那就是人死后神魂未消之际,会到达的寂灭之地。此地在生与死之间,修行之人将其称为至玄妙境。唯有生死方能磨砺本心,若是在此间勘破生关死劫,守住本心,便会到达另一重境界。”

景澜一阵晕眩,捧花的手微微颤抖,强自稳住心神,道:“然后呢,你度过这关了吗?”

洛元秋被她问的一愣,茫然道:“不然呢?没过去的都死了吧?你看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景澜不想接这话,便摆摆手,催促她继续说。

洛元秋碰了碰那枝花,极为认真地道:“我就是在那生死关头,突然想起好像在等谁来,于是就见到了这枝云霄花。是它唤起了一点生机,让我由死转生,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这一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它,后来无论我怎样尝试,它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天衢说这是一道印记,他从未见过,更别说解开。这道印记护住了我的心魂,却也封住了我的记忆。我想知道那个与我有约的人到底是谁,便执意要将它解开。”

景澜瞬间便把前因后果联系到了一起,喃喃道:“所以你才要去阴山,你是想把那些忘了的事都记起来。”

洛元秋点了点头,道:“也就是在阴山之行中,我第二次见到了它。那也是在生死关头,我被心魔所控,原以为真要死了,没想到又侥幸逃过一劫。我仍记得心魔说的话,它道我的心并非完全是空的。”

“加上这回已是第三次了,”景澜冷冷道:“印记再度出现,足以说明你方才的确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你仍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还不肯放在心上?!”

洛元秋迫于她的怒火,情不自禁朝后仰了仰:“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澜胸中怒意燃到顶点,却仿佛炉中烧尽的炭火,只留下一地余烬。她思绪纷杂,身心俱冷,怠倦道:“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你若是真有什么事,下一个十年,我又要去哪里找你呢?”

她既觉荒谬,又感到十分可笑:“难道就凭这道印记?”

这简直是越说越乱,洛元秋干脆直接捂住她的嘴,心想看来今日非得将此事说明白不可,当即说道:“你先别说话了,让我把话说完……我幼时误服了一枚丹药,原本是要化作行尸走肉的,是我爹用秘法将他的血换给了我,让我从此不受咒术侵害,却也无法习咒。这不过是延命之举,因为丹毒终有一日会蔓至心脉,最后还是会化傀,就如同我师伯。他死后师父不忍砍下他的头,直接将他葬至瀑布边。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从山下爬了上来!”

她语声又快了几分,仿佛不愿多提此事,三言两语便匆匆略过:“……我后背有一道伤就是他留下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一日,我也会和他一样,变成……那副样子。”

景澜被她捂着嘴,听到此处极慢地抬起眼,无声与洛元秋对望。洛元秋心领神会,嘴角轻轻一动,道:“你是想问,说这些陈年往事有什么用意?想必你也见过傀,它们大多都是普通人,生前被人逼迫服下丹药,死后成为无知无觉的行尸,肉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果是修行之人服下丹药喂!你咬我做什么?”

景澜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道:“你猜错了,我是想说这些事你为何不早点说!另外,我见识过修行之人服下丹药的后果,有不少疯子信了那些长生不老的鬼话,以为自己能够……”

她话音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洛元秋。洛元秋却也不避她的目光,答道:“不必如此看我,我又不是疯子。不过长生不老一说,确有其事。修行之人身负法力,若无外力催动,化傀的过程自然要比寻常人慢上许多。就拿我师伯来说,他只是心魂消散,但肉身却不曾真正死去。不妨想一想,如果一个人能守住自己的心魂,肉身不死不灭,那不就是长生不老吗?”

景澜冷漠道:“我只知得失必然,一切皆会有代价。”

洛元秋道:“身死魂散,归于天地,万物都是如此。寿数已尽,心魂自然便会消散。想要护住心魂,令其免于消亡,本就是逆天之举,怎么会没有代价?”

景澜不置可否,低声道:“再如何高强的法术,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削弱,我不信有什么办法能将心魂护到天荒地老。”

“所以人还是会死的,”洛元秋轻描淡写道,“区别不过是死了全部与死了部分罢了。”

不等景澜再问,她捧起那花枝,两手轻轻一合,花枝砰然散做无数光点。两人周身一暗,如置身于浩瀚夜空中,唯有洛元秋手中这点光明照亮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