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曦月(第11/12页)
卫钧被道破心中念头,厉声道:“我只知死了就是死了,哪怕像我父亲那般修为高深之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你与我?呵呵,你早已越过生死之境,自可在岸上袖手旁观,又怎会明白我日复一日的煎熬?”
卫曦叹道:“这就是他与你最大的不同。师父从不在意生死,活一日尽兴一日,到死时也不觉有何愧意。你以为他死在塔上可怜又可惜,但那正是他心中所求,百死无悔。你怨恨他不肯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焉知他不是一早看透了你心存畏惧,就算传给了你,也只是白费功夫。”
卫钧跪倒在地,半边面容如融蜡般飞快消失,露出森然白骨。他以手捂住脸,惊恐道:“你……是你!”
“别动不该动的念头。”卫曦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意有所指道:“师父生前曾对我说过,‘此子顽劣不堪,心性狭隘,奈何疏于管教,今时今日已无力回转,你尽可行管教之职,多加约束’——你以为你真把一切藏的天衣无缝,而我什么也不知道吗?”
她五指略一攥向掌心,复又松开,微微一笑:“记住了,你我之间还有誓约的牵制在。你私自将傀术外泄,险些酿成一场大灾,我本该在当时就处决你,之所以留你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入塔之事。如今看来,你仍无半点悔过之心,倒是应验了师父那句话……去吧,就在和泽好好待着。”
卫钧紧紧捂住手臂咬牙不语,阴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卫曦收起笑容,低头看向怀中人,喃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命数是因我才改变的,那夜的星落之兆,原来说的便是这件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我本有师徒之缘,虽只得短短数年,终究是师徒一场,我将你带入修行之路,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日墨凐酒醒之后,卫曦对她的态度渐渐有些疏远,也不再指点她琴技,时常敷衍以对,授法完毕便立刻离去,留墨凐一人在山顶参悟。墨凐不知内情,也忘了那夜酒醉后自己做了什么,觉察到她的变化之后,不免心中失落。
卫曦离去后墨凐偶尔在山顶随意行走,有时会走过石桥来到明宫前。有次她无意中发现明宫后方的山崖下有一片缓坡,上面有许多人形石头,或躺或立,姿态千奇百怪。她抬起头,见有一个石头人站在悬崖边缘,像是在俯视这些石人。
墨凐绕回原路,来到这石人身旁,她不知道为什么心有触动,伸手去抚摸那石人的面庞,竟感觉它的轮廓与卫曦有几分相似。她回想起卫曦曾说过的故事,结合她的身份,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浮上心间。
墨凐刚想离开,转身却发现卫曦就在自己身后,卫曦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没错,这座石人就是我。长生不老并非只是传言,明宫下的这些石人,便是最好的证明。身躯不朽不坏,方能使神魂在修行中愈发强大,最后离体而出,不再受生死的约束,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
她走到那石人身旁,静静注视着它,目光中有几分怀念。墨凐心中震惊,犹自难以置信,道:“可你分明是……”
卫曦道:“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的影子?”
墨凐哑口无言,一丝寒意自心头升起:“你说那幅画是你所作,并非是在骗我。”
“师父逝世后,便再无人弹奏他留下的那些琴曲了。”卫曦缓缓道,“于是我将符融入画中,制成了这幅画境,只是为了令他昔日所奏之曲于画中重现,凭此记之罢了。至于为何会被人带走,流传到世间,这我就不知了。”
她看向墨凐,忽然笑了笑,温声道:“即便再深厚的情谊,百年之后亦会随之淡去。物是人非,心境一变,许多事再看自然就不同以往了。有时错把一些情谊混淆,也属常事,不必过分在意纠缠。”
这话如尖刺扎进墨凐心中,这些日子以来不为人知的种种念头日夜盘桓在心上,她闻言惊疑中生出一股不平之意,不假思索道:“不,人的心意是不会随意变改的。”
对上卫曦的双眼,她无法断定对方是否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须臾又道:“至少我是如此。”
卫曦沉默片刻,道:“倘若心意不变,能始终如一,那也是很好的。但人心向来是世间最难测之事。”
她今日所言句句似有所指,墨凐惊异道:“你……”
卫曦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早已故去的千年之人,本没有资格指点你什么。从今日起,你不必来明宫了,就留在斗渊阁翻阅藏书,自行修习。那些书中自有真义,远胜过我平日所讲,只需耐心领悟,必有所成。”
也不管墨凐是何反应,她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