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2页)

总能如愿四字在陈既心里擅自重复了一遍。

总能吗?

老兵这时问:“我们的名字是写在我们的脸上了吗?”

琮玉把小棍儿扔了,把手放进大腿和腹部贴着的缝隙里:“这是你们运输物资的必经之路,如果经常走这条路,一周能碰到你们一次。”

老兵捏了捏脖子,摘下帽子又重新戴上,咂着嘴,被小姑娘自信从容的姿态又惊到了一次,询问陈既:“不能是既哥讲的吧?”这跟陈既留给他们的印象反差太大了,他可不是他们这样喜欢叨叨的人。

陈既没答,凶琮玉:“回去睡觉!”

琮玉扭头看向他,话却对三位老兵说:“我叫陆其濛,我爸是陆岱川。”

三个老兵石化一般,不仅没有疑问了,动静都没了。

陈既皱着的眉在她话闭慢慢展开。

原来是叫陆其濛。

火苗被不断翻动的柴堆托得越来越高,火星子被风卷走,又很快出生,火影在火堆旁的几人脸上跳着舞,亮晶晶的一双双眼睛里在放映过去的电影。

寂静许久,只有自然的风声、树叶跳跃声音的野外乍起惊讶的喊叫:“陆营长!你是老陆的女儿!”

三个老兵相继站起来,抓着头皮转了两圈,震惊从肢体和神情中流露。

难为他们了,从见到陈既就在激动,几小时后又见到了再也见不到的陆岱川的女儿……

琮玉告诉他们:“我爸写给我和我妈的信里有提到你们。”

平常的语言,冷静的语气,偏偏叫人崩溃,三人又相继卸掉亢奋回归了沉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装聋作哑起来。

电影卡了碟,音乐戛然而止。

这是他们所能给予陆岱川的最深沉的敬畏。

琮玉在出发前把陆岱川所有信都拆了,她坐在窗台听“梨花颂”,不是喜欢,是被风吹着脸,被戏腔冲击着耳朵,她会暂时忘记读那些文字的心情。

陆岱川跟眼前三个老兵一样,把苦当成乐。

她不能感同身受,但竟然会感动,也许因为陆岱川是她父亲这个身份。

如果她很小的时候就看了这些信,读懂一个父亲的柔和,或许她也会成为一个积极温柔的人,坚定地跟随沈经赋把京剧发扬光大。

她没看。

于是她长成一棵野草,不要在温室娇俏妖娆,要在荒原和雪峰之巅屹立不倒。

老兵们站在琮玉不远处,陈既作为他们之间联系的桥梁,什么也没干,没说话,也无举动。

火苗渐渐弱了下去。

琮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困了,睡觉去。”

她走回奔驰车,老兵们的目光追随她,有一瞬,似乎回到追随陆岱川的时候。

年轻时不觉得,岁数越来越大以后,对于再不能找回的时光,再见不到的人,冷不防想起,总是会在心里泛出极酸涩的苦水。

陆岱川笑着接过物资,问他们这一路累不累的画面,在他牺牲后,丢失至今。

陈既也站起来:“她想去阿库勒。”

老兵们收回眼,后知后觉地点着头。其中一人说:“是,到那儿看看,看看她爸爸生活的地方……”

老兵话没说完,拿手腕子抹了抹眼角,呼出口气:“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明天还得赶路呢,回车上休息吧。”

“回去吧既哥。”

“联系方式就不留了吧?”老兵说着看向另外两位战友:“活着的人见面很容易。”

“嗯。回吧陈既,既然是偶遇的,就当做偶然,偶然事件是很惊喜的事。我想着,咱们以后应该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一如偶遇,就用偶然作为结束语。

“陈中队长!后会有期!”老兵们面对陈既,挺直腰杆,规整地敬了一个礼。

这番相逢,陈既一直没有太多情绪外露,是这些年来掩藏自己已经变成习惯,但他的血液从见到他们起就产生了骤变,那是血液记忆。

他军姿方正,回以标准的军礼。他曾是谁,不曾忘记。

分别后,老兵回到皮卡车里,陈既也回到了自己车前。

他站在车窗旁,见琮玉没在车上,皱了下眉,随后凭着直觉绕到车屁股。

琮玉就蹲在后车轱辘,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石子路上瞎划拉,白衣服下摆沾了地,但她并不在意。

陈既没说话,就站在她身侧,正好站在了风吹来的方向。

琮玉划拉了一会,丢掉木棍,拉住陈既的手。

陈既没抽回。

常蔓在车里,透过后视镜,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