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3页)

“拍马也及不上”,唐荼荼听得心里稍稍有点拧巴,拧巴了两个呼吸的工夫,才替哥哥收住这个评价。

叶三峰又道:“但那神童榜上的门道儿,姑娘听出来没有?——十人的榜,五人出自河北,三人出自天津,京城竟然只占了其二。除了少爷,另一位京城的神童子出自京郊一个小县,寒门白丁出身,名儿只有一单字,家里连字辈都没排,必然是毫无家族庇荫、地里刨食的农家子。”

“再看河北、天津那几个小神童,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各个名声响当当,全出自京畿的五姓七族,这说明什么?”

“——这些诗礼簪缨的大家,是真的厉害,越往上走,越是他们的人。秋闱春闱这样的考试还能努努劲,至于朝堂,那是寒门子弟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的。”

寒门与世家,差的不只是几本书、几个夫子,从小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观念、格局与眼界,这些才是关键。

叶三峰自己讲过瘾了,只管一齐笼统往下说,也不在意唐荼荼能不能跟得上、听得懂。

“今年中试者三百人,只有五十多人出自京城,这是什么?这是丢人。”

叶三峰联想能力超乎常人,唐荼荼在政治上却是脑子一根筋,上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不可置信地“啊”了声。

“怎么会丢人?京城本来地界就小呀,大多数考生都是河北来的呀。”

京城一个府,河北一个省辖下十一座府,哪里能比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叶三峰哼笑一声:“可太后过寿是多大的盛事,天下人都齐聚盛京。可乡试中,京城中举的学子少,年轻一辈里的神童数也远远不及河北,甚至连天津卫一个拱卫京城的畿辅,都没比过!不管应试者哪儿多哪儿少,反正这回就是丢了大脸了。”

“所以神童榜上,一定要从京城学子中拎出个第一来,打头立在榜首,好给京城学子拢回几分颜面。”

唐荼荼:“……这么复杂。”

也不细嚼慢咽,叶三峰把半碗龟苓膏囫囵倒进嘴里,含糊道:“管他们怎么调换名次,少爷得了好处就行了——对外也有说法,排第二的天津那小子,口问再好,试策只得了八十多名,他排个第二也不冤枉。”

这倒确实。

满园的夫子们还在热闹,诗作了十几首了。叶三峰竖耳听着,作出来歌春咏秋的那几首诗不提,感时伤怀的诗,也尽是些陈词滥调,没什么意思。

岳家书院再好,也是平头百姓里的“好”,夫子们再尽心,也无力搭起读书人的通天之路,和官场隔着的何止一道天堑。

思索片刻,叶三峰道:“少爷考上举人,就够得上国子监的门槛了。回头得让老爷跟礼部上峰通通关节,国子监科目繁多,明经、明法、明算、明字、史科、道举……可千万别选了那冷偏的科目。”

唐荼荼:“学什么,不都是在为百姓做贡献么?”

“姑娘哎。”

叶三峰叹口气:“别的几科暂且不说——你像道举,学的是《道德经》和《周易》;明经,学儒家典籍。天天学这两样,学几年人就废了,活一辈子只为了争个道理,辩坛上天天唇枪舌剑地辩,辩不过就气得呕血,台下书生们各个听得如痴如醉,不思正学。”

他二人坐在庭院里,和那边教了一辈子书的夫子们只隔着二十步,叶三峰毫无顾忌,大放厥词。

“管他儒道,都是扯犊子!唯有实业方能兴邦,大道理学再多,比不过百姓两口米,还不如叫哥儿学学农田水利,种种庄稼。”

“……叶先生,你小点声。”

唐荼荼听得心惊胆战的,生怕那头哪个夫子耳朵尖,听着了,跑过来跟叶三峰骂架。

可她心里却觉得,叶先生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