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3/4页)

唐荼荼瞠目结舌,看着她娘连踢带打,从戏园子里揪扯出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大爷来。

半上午还没什么客人,满院子上了妆的花旦、武生,磕着瓜子瞧热闹,咿咿呀呀地配两句词儿助兴。

“这、这是……”唐荼荼哑声。

车夫憋着笑:“这是九两少爷家的老太爷,他家就住在戏园子后头。老太爷这些年虽然干什么,赔什么,但生意之心不死,这戏园子开了有三年了,是他唯一做成的生意,赚的勉强够养活园里这些角儿吧。”

虽喊着“老太爷”,言语之中并无尊敬,车夫也是瞧热闹的语气。

傅九两喊得嗓子都劈了:“你们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

那老太爷面红耳赤,似酩酊醉酒,鬼嚎着:“壮士,女壮士!”

华琼把他往地上一拽:“你睁开眼看清我是谁!”

“哎哟华掌柜!华掌柜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眼看周围人越来越多,车夫瞧着没法,把二人先送回了府。

傅九两似离了水的鱼,彻底没气了,倚着个隐囊哀哀萎在上头。

唐荼荼有点不忍,又怕他怨起华琼,费劲琢磨措辞:“九两哥,我娘做事心里有数的,顶多……给老大爷个没脸,不会真打死他。”

傅九两哀哀戚戚道:“我知道。”

马车拉他俩回华家,车在家门前停了半晌,他才沾沾眼睛,找回了一点体面:“叫二姑娘看笑话了。”

“也还好……”唐荼荼表情复杂。

果然嫖赌是万恶之源,日子还是得靠经营。傅九两一年赚的钱能顶爹爹十年,居然能把日子过成这德性。

唐荼荼笨嘴拙舌地安慰两句:“你别难过了,咱们回家吧。”

她清早吃下的饭,两个时辰过去早消化完了,想要回家垫补。奈何傅九两伏在桌上,手长腿长的,占据了大半个车厢,车里一地狼藉,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唐荼荼起身时,怕站不稳,手不免在他肩膀上摁了一下。

可这一摁,像极了一个安抚,傅九两抽噎一声,好不容易绷住的情绪如开闸放水般淌了一世界。

这一宿他又惊又怕,怕自己真丢了脑袋,懊恼自己把二姑娘给连累了,真要出点什么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刚才又听那都头说要抄没一半家产,心肝疼得直哆嗦。

傅九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

“我就是难受,我做什么也不对。我就会做这一样买卖,通身就两样本事,一是鉴宝,一是造假,还有什么能赚大钱的,能养活我和我爹?”

“他跟我要钱,我不给他,他又去外边赊账,去钱庄借贷!回头人家连本带利地跟我讨账!”

“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老不休,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包小娘!我让他正经找个婆娘过日子吧,他娶一个,离一个,说这个脾性不和!那个管家苛刻!你说他嫖他赌吧,可给我娶媳妇的钱,他留得好好的,三万两,一个子儿没动过,全在钱庄存着。”

“我就这么一个爹了,我不养他,我赚钱还能给谁花啊?”

唐荼荼只好又坐下。

他趴在桌上哀哀哭起来,只长身条不长肉,看着一米八的大个子,瘦得像个猴。昨晚的衣裳下水湿透了,这会儿穿着不知道谁的衣裳,薄泠泠一片夹衣,后背的脊梁骨犹如一排算盘珠。

唐荼荼本不爱多管闲事,瞧他哭得这么惨,犹犹豫豫开口:“其实,戒嫖戒赌,也不是没有办法。”

傅九两泪眼婆娑抬起头,擤了擤鼻子:“什么办法?”

“也简单……全看你能不能狠下心了。”唐荼荼说。

“你爹快五十了吧?他这年纪,又是多年酒色掏空身子,刚才看他连我娘都挣不开,腰腿不好,平时估计也就是跟花娘拉拉手,喝喝花酒,应该不能……你懂吧?”

傅九两不知该作何回应。

唐荼荼接着说:“嫖未必是真嫖,花花肠子先给他断了,再把好赌的毛病拧回来。刚才那差爷,不是说要抄没你一半家产么?”

“你就告诉你爹全部抄没了,一个子儿也别留,把戏园子关了,雇几个打手,气势汹汹地上门,把你家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扛走——告诉你爹以后再也没钱了,一个铜板都没了。”

唐荼荼开拓思维。

“他不是最疼你么?每天你在外边吃饱以后,买两个肉包子回去,放到他面前说‘爹你吃吧,我不饿’——然后你对着包子吸溜口水,大半夜再专门发出点声响,让他看见你可怜兮兮地坐在寒风里,啃着糠面窝头。”

“衣裳也不能再穿绸面的了,穿夹衣,夹衣里边蓄层破棉花。还有你这一身美玉,都摘下来,你要方方面面都扮穷,你懂吧?扮穷的同时,把最好的留给你爹,让他看看这世上他没亲人了,就剩你一个大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