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3/4页)
秦玄策生性刚毅沉稳,轻易不动声色,此时听了秦夫人所言,脸色却变了,他心中惊骇,站了起来,负着手,来回踱了几个圈子,仿佛感慨一般自语道:“不错,原来如此……定然如此,所以只有崔太傅才认得出来。”
秦夫人听不懂:“什么原来如此?”
“若是如此,真真匪夷所思。”秦玄策没有回答秦夫人的话,他说着,又皱了一下眉头,“不行,此事过于蹊跷,还须得找到当年旧人才好分辨。”
说罢,连告辞都忘记了,脚下生风一般,急匆匆地离去,留下秦夫人一头雾水。
上巳节是阿檀的生辰之日,当年她贪玩,这一天偷偷地簪了芍药花,跑到曲水江畔游逛,如同飞出笼子的小鸟,见着什么都是开心的,被秦玄策逮住了还要矫情地哭鼻子。
今岁,园子里的芍药和当年相似,曲江的风景也大约依旧,可她再没了那般情绪,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只是躲在房中,哪儿都不想去。
仔细回想起来,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安氏将她的生辰记在心里,掖庭清苦,日子过得艰难,但安氏每年这时都要给她煮两个蛋,还会给她做个鞋垫、帕子之类的小物,每每叫阿檀欢喜得很。
只不知道安氏如今过得怎样,阿檀回到长安后,夹着尾巴做人,自身难保,更不敢提出要去探望母亲,只在心里偷偷惦记罢了。
念念被陶嬷嬷带出去玩耍了,阿檀落得清静,随便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素面,权且当作过了生辰。
秦玄策不知上哪去了,一整天没有露面,这叫阿檀松了一口气,她如今不太想见他,见了只有满心委屈,又说不出口。
到了晚间掌灯的时分,念念还没回来,阿檀有些着急,正要打发人去问个究竟,长青过来了。
“二爷叫你出门一趟,车马备好了,走吧。”
阿檀有些犹豫:“大晚上的,去哪呢?”
长青只是笑了笑:“你别问,二爷的吩咐呢,到了就知道。”
阿檀只好按住纳闷,随长青出去。
二门外备了马车,八宝璎珞卷朱帘,四角上挂着玲珑莲花灯,夜色里,点起了灯,光影摇曳,和着月光一起,透过车帘子照进来,明暗交错。
出了晋国公府的大门,一队玄甲军士兵跟在后面,骑着战马,马蹄哒哒的声音和车轮骨碌的声音,碾过寂静的街巷,显得格外空旷。
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然后,停了下来。
长青的声音,在外面道:“阿檀,到了。”
阿檀下了车,赫然发现居然到了城门边。
长安都城,既繁华又沧桑,高大的城墙投下厚重的阴影,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里,沉默地等候着。
一个守城的将官从城楼下来,玄甲军领队的士兵过去和他说了一两句话,那将官颔首,回头朝城楼上打了个唿哨。
城楼上原本点着一长串火把,此时次第熄灭,此间唯有月色及星辰,照着一方繁城。
长青指了指城楼上面:“去吧,二爷在那里等着你。”
阿檀抬头看了看,那边显得越发黑了,影影绰绰,她有些畏惧:“怪黑的,不敢。”
长青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二爷在上面等你呢,怕什么,快去。”
那更可怕了。
可是,长青一直催促着,没奈何,阿檀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提着裙裾,拾阶登上城楼。
城楼上的士兵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里空荡荡的一片。
天光似水,春夜微凉,角楼斜影如勾,映在月色里,远远地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拖得长长的。
此登高处,举目眺望,这边城内屋舍栉比,瓦片如鳞,万家灯火初上,似星子坠落,那边城外夜色四合,平野开阔,远山沉寂,如浓墨晕染。
阿檀犹豫着地走了两步,左右看看,茫然不知所措。
阿檀吓了一跳,几乎惊叫。
夜幕倏然大放光明,无数花火窜上高空,如牡丹、如金菊、如这一夜的昙花,华彩万千,瞬间绽放、又瞬间退谢,此起彼伏,流光重叠。
原来是烟火,有人在那边城楼高处放起了烟火。
十方盛大,缤纷的烟火飞腾而起,越叠越高,渐渐地撒开一大片,如同赤金色的潮水,席卷璀璨天光,澎湃而生,从城楼处弥漫开来。
住在附近的百姓被惊动了,人们披衣执灯而出,朝这边过来,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长者惊叹、孩童欢笑、人们高声叫嚷着,和烟火盛放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好似水在釜中烧开了,渐渐沸腾。
这般绚丽景致,阿檀生平未见,她忘记了言语,一时更加惶恐,急促地向前走了两步。
烟火的光芒闪耀而过,一瞬间,照亮了城楼的一角,秦玄策无声地立在那里,他穿着玄黑的长袍,身形高峻,几乎与这巍峨城墙、与这苍茫夜色融为一体,然则火光跃动,他又如一柄锋利雪亮的剑,刺破夜色,逼人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