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九)(第2/5页)
听到他发出声音,厄喀德纳慌忙挨着他的面颊,嘶哑道:“不,不要说话,多洛斯!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来救你,我会救你……”
“忘、忘了……我……”谢凝一下下地急促喘息,疼痛超过了人体能够承受的阈值,他不害怕了,“我……要你、你……”
腥凉的血液一波波地涌上来,淤堵在他的嗓子眼,令他难以吐出最后的字眼。
厄喀德纳绝望地摸索着他,发抖地上下触碰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贴得更近、更紧。他的心天塌地陷,终于崩溃地失声痛哭。
“不可能!”他不顾一切地亲吻谢凝的脸颊、手指和皮肤,亲他能亲吻的一切,“我怎么能忘了你?你杀了我吧,你把我的命也带走吧!这是属于我的手,属于我的心,属于我的眼睛和嘴唇……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呀!”
他捧着谢凝的面颊,又去发狠地吮吸毒血,但那不过是徒劳的工作。厄喀德纳的蛇毒是不可能穷尽的,它们就像无根的泉水,总能滔滔不绝地冒出来,直到蚀尽被害者的生机,使他们直到冥界,灵魂上都带有被毒杀的痕迹。
到了现在这种状况,谢凝不能说幸运,也不能说完全的不幸。假设没有戈耳工的药血,他早要在毒酒沾唇的瞬间迅速丧命;现在,他喝过可以叫人起死回生的神药,却只能吊着一条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那么一会儿,厄喀德纳似乎完全痴了,他长久地,一寸寸地吻过谢凝烧热如火的皮肤,喃喃咕哝,抚摸他渗血的黑发,或者轻柔地晃晃他,像要把爱人从虚构的梦中叫醒;转眼间,厄喀德纳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又战栗地扭曲起来,他歇斯底里地对天尖啸,咆哮痛哭,活像要撕碎与他作对的全世界。
这剧烈的恨意传上天空,令强大的神心惊,令弱小的神后退;传到大海,使海面褪成了顽石般酸涩的黢黑;传下深不见底的塔尔塔罗斯,除了喝彩叫好的提丰,其余的泰坦巨神全发出物伤其类的叹息,因为他们心中清楚,这是一件极难胜利的战事。
宙斯站在奥林匹斯山的山巅,他的金冠蒙上不祥的暗色,极其不悦地望着下方的场景。
“或许我不插手也是一件错事,”他凝重地说,“瞧瞧你们的所作所为!”
“无论你信或不信,这事马上就会有结果了,众神之父,”福玻斯·阿波罗向下俯瞰,他庄严地说,“祂对人间造成的威胁,今时今刻,便要彻底终结。”
“别反对我,别对我说不切实际的话!”宙斯皱起眉头,“你们做下这事,使我难以举起神圣的雷霆,因为一个悲痛的神想干什么,祂都能找得到自己的理由。”
所有神明中,唯有阿佛洛狄忒的面庞隐隐涨红,感到极不愉快的愤耻。
“这不像是一个正义的行动,阿波罗,想想忒弥斯会怎么说吧!”爱神不甘地质问,“光辉远目的阿波罗,怎么成了阴谋伎俩的使用者了?”
“心慈手软的恋爱女神,请你别来否决众神的决议。”阿波罗反驳道,“你借正义女神的嘴唇,说着铿锵有力的话,但你自己也不是出于纯洁的正义名目,你乃是为了自己的职权,才向我们抗争的!”
阿佛洛狄忒睁圆美目,她踏步上前,爱情腰带放射出熠熠的宝光。正当爱神要为了自己不得冒犯的尊严,冲远射者发难时,赫耳墨斯悄悄地拉住她的手肘,柔声细语地劝慰她。
“女神,请别发怒,别行动。”神使说,“你瞧众神之父的神色,便知晓祂尽管不那么高兴,却已然从心中偏向了祂的妻子,还有阿波罗的决议,祂虽说不插手,然而祂更不曾阻拦激怒厄喀德纳的计划。请你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对祂们所有人,想想看,这会把你陷在一个多么不利的场面里。”
爱神忿忿地想着他的话,不得不停住上前的动作。就在这时,菲律翁醒来了,他因为是半神的英雄,所以比其他为厄喀德纳震慑的人,苏醒得更早。
他睁开眼睛,望见自己在高得摇摇欲坠的山峰,旁边倒着几个生死不明的艺术家。他茫然地向下张望,大地是一片毒与火的孽海,天空则被滔天的风暴占据,它们皆在魔神悲痛欲绝的哭嚎中濒临破碎。
“……我做了什么?”他仓皇地自言自语,多洛斯被毒倒的可怖一幕,仍深深在他的脑海内回旋,“神啊,你们都让我做了什么?”
菲律翁的双臂不住颤抖,血液亦在筋脉中沸腾,现在想想,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他成了骗子、背叛者、卑劣的人,他把神明的残酷话语联想得如此无害,以至心甘情愿地把剧毒滴进酒杯,哄骗多洛斯喝下。更可悲的是,他那时还坚信,这足以使少年心智明亮,从魔神的蛊惑里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