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2页)
陆慎闻言,一时悲伤大恸,似叫魇住一般,庭中风雨声、臣属呼喊声皆不入耳,只觉得天地都寂寥起来。
恍惚中大门处似站着个青衫女子,模模糊糊地瞧不清面容,柔柔对陆慎道:“这一回,我是真的走了,你好好照顾阿昭。”
陆慎只摇头:“不,我不答应。”
又忽听得街上一群孩童正唱着不知哪里传来的民谣——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旧栖新垅两依依,那声音清亮直上九重天,生生将陆慎神思拉了回来。
纵然心里明白林容大抵是没了,只陆慎哪里肯就此作罢呢,回过神儿来吩咐:“备船,往江心倾覆处去。”
他这话一出,众臣皆是大惊,他们一路行来,见江水大涨,此时去江心,何其危险。
江州刺史茹素立刻反对:“君上,江州连日大雨,水位上涨,又正值今年的桃花汛,臣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出江打渔。连堤坝都有决口的可能,主公,此时决不能出江去。”
陆慎只不理,仍旧吩咐:“备船。”
军令如山,江州刺史茹素无法,叹着气出府去准备船只,不多会儿,便进来禀告:“君上,船已备好。”
一行人乘船往江心而去,风雨大作,侍从撑伞几不能立住,不多时,江州刺史茹素,指着前面的一片汪洋道:“主公,此处便是夫人沉船之处,旁边拿出新修堤坝,是臣打捞沉船时掘开的,那艘船主体叫打捞上来,还留了些许残肢在江中。因着水位上涨,江水浑浊,现时已瞧不太清了。”
陆慎望着茫茫的江面,几不能语,仿佛烟飞水逝,一晃神便已天人永隔。
不知他在甲板上立了多久,身旁跟着的臣属皆被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般,江州刺史茹素望着不断渐长的水位,止不住的长吁短叹,终是忍不住:“君上,还请回吧,这水位上来得太急,那出堤坝失修多年,有决堤的可能。君上,这里是不能久待的。”
陆慎充耳不闻,只立在那里不动,良久,问:“堤坝决堤之险,可有安排?”
江州刺史茹素回道:“君上,臣三日前,便已经派人疏散低洼处的百姓了。”一时瞧那水位,涨得令人惊心,苦苦劝道:“六爷,回去吧,人死不能复生,瞧得再多,又能更改结果吗?”
茹素才不过三十六岁,原是雍州旧臣,自幼在府中出入,情谊非比常人,此时唤陆慎‘六爷’,便是以旧日的情谊相劝:“六爷,回去吧!”
陆慎怔怔地望着江面,忽苦笑起来,语气满是萧索,一说话,口中鲜血便喷涌而出,扶着胸口:“是啊,人死不能复生,瞧得再多,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说完这句话,终是支撑不住,心弦溃散,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后倒去。
幸好那江州刺史茹素便立在陆慎身旁,同左右的禁卫一起齐齐拉住,这才叫人没有掉进江水里去。
茹素不敢再此处久留,忙命船工回舵:“快,快回去。这水位这样的高,那出堤坝撑不了多久的。”
一时,众人护送陆慎回了刺史府,宣了满城的大夫来问诊,皆言道:“君上这是哀伤过度,又加连日奔波,淋雨又受了风寒,以至于心经淤堵,伤了五内脏腑。气逆,以至于呕血。脉道有闭塞之感。”
江州刺史茹素急得团团转,不耐烦挥手:“赶紧用药,叫君侯醒过才是正经,洛阳还有要事要请他决断呢?”
大夫开了药,沉砚每两个时辰,便命人伺候着服下一剂,到第三日傍晚,陆慎这才悠悠转醒。
沉砚跪在床前,禀告:“主子,那船的遗骸,奴才命行家去瞧了,说不像动过手脚。胡行恭也审问了一遍,实不像有所隐瞒。只,奴才查那名册,只有两人似有些许奇怪。是太太的娘家,虞家的门客。奴才已问过胡行恭了,据他所说,这两人是从太太吩咐了的,搭便船到永州去。”
陆慎望着帐中烛火,冷冷问道:“虞家的门客?”
沉砚道:“是,不过此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都已经年过五旬了。”
陆慎闭眼,默然道:“接着查。”
这话,沉砚并不敢接,接着查,查谁呢?虞家现如今的子弟,并不大出息,最大的靠山,无非是太太而已。即便真是太太所为,那又岂是他一个奴才能查的?
陆慎吩咐:“把老太太、太太都接来洛阳,虞府中人一律严刑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