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3页)
太太指着陆慎,叫气得手腕发抖:“你……你当真要为了崔氏,杀尽我虞氏一族么?你舅舅何曾薄待过你?何曾薄待过陆氏?”
陆慎冷冷道:“虞士学狂悖犯上,于狱中辱骂国母,这本是满门抄斩的罪过。我瞧在母亲的份儿上,只杀他一人,已经是开恩了。”
太太如何听不出陆慎语气里的杀气,惊心之余,忙辩驳道:“你舅舅他是清谈文人,吃多了五石散,严刑拷打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并不是有意辱骂那崔氏的,况且也只不过三五句罢了。你舅舅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是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又怎么敢做哪些事呢?倘你要罚他,判他流放三千里也可,只留他一条性命吧。”
陆慎不肯应,淡淡道:“母亲,便是今日不杀他,早晚要杀的。他的罪过,又岂只这一条?”
太太道:“崔氏沉船之事,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两个门客,是我派出去的,叫给江州刺史茹素传令,不得江崔氏迎回江州长公主府,令选一处宅院即可。可我没想杀她,只不过想刁难她一番罢了。慎儿,难道在你心里,你母亲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嗜杀之人吗?”
“是,我是不喜欢她,可是我绝不会想杀她,我不过想叫人传令,给她点苦头吃罢了,不想她那么好过而已。一个弃妇罢了,倒像是皇妃归省,风风光光回江州,沿途文武皆礼遇有加。赵元宋那毒妇的女儿,凭什么这样好过?”
这的确是实话,太太再厌恶林容,也未曾动过杀心,最开始,也只不过想把她打发得远远的,不叫林容去雍州碍她的眼罢了。后来即便是林容叫陆慎强接去雍州,也不过言语讽刺,后来索性并不见她。陆慎父亲在时,对太太百依百顺,养得她这样一副性子。
陆慎搁置了茶杯,站起来,掸掸袖子:“我知道母亲跟崔氏沉船无关,否则,死的便不止是虞士学一个人了。”
太太瘫软在那里,涌出泪来,又是悔又是恨:“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小时候不曾亲自抚养你?”
陆慎摇摇头,再无谈兴:“这些旧事,实无关紧要。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陆慎从仁寿宫出来,外头已下起了蒙蒙细雨,他径直往祖母的寿康宫而去,还未进,便听得一阵牙牙学语之声。
他站在门口,示意宫女小黄门噤声,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坐在殿内的地毯上,手上紧紧握着一串铃铛。祖母坐在她对面,正不厌其烦地教她说话:“跟祖母念,叫爹……爹……”
那小婴儿摇摇手上的铃铛,只发得出模糊的音节:“呀……啊……”
那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渐渐长开了些,眉眼几乎同林容一模一样。又不知老太太说了些什么,那孩子顿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陆慎站在那里,望着那孩子,忽觉心中大悲,一片荒芜。
这孩子还这样的小,以后她会学会说话,学会走路,会叫爹会叫祖母,会有花团锦簇、尊贵无比的一生。可是,她的母亲,那个总是神情淡淡,嗔怒着骂他无赖的女子,已经葬身江底,永远停留在十九岁了。她在雍地这三年,想必是困苦时多,欢愉时少。
困苦时多,欢愉时少!
陆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这才叫老太太瞧见,命人请他进殿内去,见他神色寂寥的模样,劝道:“你很不该这样,悲喜要有度,这是家里自幼便教你的道理。倘若你媳妇儿还在,瞧见你这样,她又怎么能不伤心呢?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才是。更何况,还有阿昭呢,为了她,你也得多少打起精神来。”
说到阿昭,她似乎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嘴里含糊不清地‘啊啊’两声,冲着陆慎张开手臂,这是要他抱的意思。
陆慎抱了她,坐在膝上,一根手指叫阿昭紧紧攥住,便要往嘴里塞,忽听老太太道:“你刚见过你母亲了?”
陆慎嗯了一声,老太太又道:“你母亲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脾气不好,但是说坏也没那么坏。往年间还好些,这几年,她服用五石散上了瘾,便越发糊涂起来。起先她服这五石散,是她被长公主鞭挞后,为了止痛,渐渐的便戒不掉了。念着这一点,你也要体谅她些。”
陆慎抱着女儿,衣襟上都沾满了这小丫头的口水,忽然手指头微微发痛,笑笑:“这孩子长牙了?”
老太太顺着他的话,转了话头:“四个月就长了,这几日我熬了些肉羹喂给她,她尝到味儿了,连乳娘的奶都不肯吃了呢,也随你小时候,整天笑嘻嘻的,不大哭。”
阿昭趴在陆慎肩上,满是口水的小手去挠陆慎的头发,渐渐叫她抓了一小戳在手里,使劲儿一抽,陆慎故做吃痛的神情,反逗得小阿昭咯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