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5页)
赵璟却让她躲去屏风后。
嵇其羽三人来得很快,一直到崇政殿门前才惊闻官家遇刺,三魂丢了两魂半,忙奔进殿内,跪倒在御榻前。
赵璟强撑着坐稳,缓慢道:“若朕不测,诸卿当拥江陵郡王为新君,然郡王年幼,需诸卿辅政静待其成年。”
谭裕跪着往前挪了一步,哀嚎:“官家不要胡说!”
“师兄,请你安静,朕还未说完。”赵璟艰难轻言,额间流下汗珠。
嵇其羽红着眼睛把谭裕拖了回来。
赵璟抚着胸口剧烈咳嗽了一阵,胸膛上的白绢渗出血迹,崔春良慌忙上前,被赵璟摆手斥退。
他接着说:“京邑防卫、皇城司、殿前司、兵马司在谭裕之下各司其事,其羽,朕擢封封你为吏部尚书兼平章军国事,你这些年沉稳了许多,此位职责不轻,务要谨慎尽力。你恐怕是自前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你要用对朕的忠心尽心佐助朕的儿子,好好看着他长大。”
嵇其羽合拳,哽咽道:“官家放心。”
赵璟颔首:“文卿。”
文贤琛是三人中最镇定的,只有藏在敝屣下手的颤抖流露出他一点点真实情感。
他跪伏上前。
“你是他们中唯一正经的进士出身,也是朕最倚重的。萧相国野心勃勃,若朕身后必称霸朝野,朕会留下遗诏赐擢你为中书省侍郎,仅次于萧琅,你可有信心能压制住他?”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或许是惊于,这文贤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而赵璟也未表现出对他过多的倚重,但在关键时候却委以最重的重任。
一直沉默的仲密抬头掠了文贤琛一眼,神色微妙。
文贤琛持重如初,他端袖揖礼,“官家诏谕,臣誓死遵从。”
赵璟长舒了口气,疲惫至极,朝他们三人摆了摆手,他们稽首告退。
他只留下了仲密。
赵璟轻唤:“窈窈。”
鱼郦自屏风后出来,看看嵇其羽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事重重地来到赵璟的病榻前。
他仰头,羸弱苍白的面上有极深的恋慕,他静静看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任性时间,慢慢的,恋慕褪去,剩下冰冷的镇定。
“我不能给你名分,不能承认你是寻安的生母,不能让你做太后。”赵璟抚着胸口低咳,咳出些血腥味儿,嘶哑道:“你心念前朝,若以天子之母尊立,君弱母强,往后十数年,将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李,是大魏还是大周。”
他说了这么多,如此绝情冰冷,鱼郦的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从父亲的角度,他拆散骨肉亲情,让母子分离,寡情恩绝之至;可从帝王的角度,他机敏睿智,做得十分正确。
鱼郦问:“那要如何处置我?”
赵璟指了指仲密,本歪头正盯着鱼郦的仲密恍然回神,立即上前,朝赵璟稽首:“奴在。”
“待朕身后,你护送萧娘子回兰陵郡,十五年不得出。”赵璟觑向鱼郦,“你不许嫁人。”
鱼郦木然道:“我本无此意。”
听她这样说,赵璟笑了,像个被取悦的孩子,笑靥澄净,他笑了一阵儿,眉宇再度皱起,仿佛有操不完的心:“往后十五年,不管蜀郡如何乱,你都不要管。而朝中,不管是寻安掌权后杀了萧琅,还是萧琅压下辅政大臣把寻安当傀儡,你也不要管。厮杀纷争都随他们去,你捱过这十五年,待天下清平安宁,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鱼郦呢喃:“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她少女时想随赵璟浪迹天涯;及笈后想追随瑾穆踏平天下;如今……她只想去蜀郡好好守护雍明和那里的前周遗民。
可瑾穆死了,若赵璟也死了,任蜀中纷乱十数年,他们都不在了,那这偌大天下,鱼郦还能去哪儿?
来找寻安吗?他会认她这个陌生的母亲吗?
鱼郦突然感觉到巨大的空虚茫然,她摇头:“我不要这样的安排,为什么?”
赵璟凝睇着她,沉默良久后说:“我想让你活下来。你既不愿意陪我,那总不能死在旁人的手里,世间艰难万分,道路泥泞难行,远比你想象得要残酷得多。”
鱼郦嗤笑:“你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让我活下来……我在你心中是贪生怕死之人吗?”她盯向他的眼睛:“你知道不是的。我不怕死,我只期望在有生之年做我想做的事,过我想过的生活。可是你偏偏想让我按照你的意愿来活,你竟觉得这是爱吗?那这爱未免太虚伪,太狭隘了。”
赵璟怔怔看她,病弱支离的面上满是困惑。
良久,他怅然道:“我好像已经忘了该如何爱你……”他回想少年时,那些甜蜜与哀苦,相守与分离,突然醍醐灌顶:“我都忘了如何爱你,又怎能奢求你心里仍旧有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