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宝珠茉莉(第7/9页)



墨烟伶俐,今日却也会错了意,以为少爷心情悒郁,翻看了一堆衣服,见没了一件楼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还巴巴的问了一声:“那件真珠衫少爷留作念心儿了?其他的奴才拿去烧了。”

“真珠衫?不在那里头么?”颜俊卿有些奇怪,然而大堆的衣服也懒得再理,便挥挥手打发小厮出门去——反正这里全部东西他都不打算留了。

墨烟出去后,他对着空空的别院,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起来……

都一年了吧?这里,曾经有过多少旖旎的风光?枕畔鬓云的盟誓,推窗看月的静谧,花间小酌的笑语……每一日晚上就寝前,心月都要穿上最喜欢的舞衣,为他单独歌舞。

那样绝世的舞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然而到了如今,都只能成为记忆中的碎片了。

颜俊卿也有些黯然神伤——其实他也不想如此……然而,他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作到反抗父亲和家族、放弃功名利禄。

——他唯一能有勇气做的,就是将那口棺材钉死、再钉死!

书生的手缓缓握紧,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眼中蓦然有了凶狠的表情。

已经是半夜了——来这个别院收拾东西,也是要避了人的耳目。临安城里,大家都议论着这出风流剧中的男子,但是却只知道他姓颜而已……从一开始他就留了心,没有将真名字告诉她和那些青楼混迹的人们。俊卿只是他自己取的假名……俊卿,俊卿……多少次听到心月那样迷醉的唤,然而他每次都要一怔、才能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

多傻的女子啊……只是她一个人喝醉了,偏要拉着他一起作傻事么?

夜里,窗外是飒飒的风雨声——初夏的江南就是如此多雨,颜俊卿无谓的又有些感怀,忽然想吟一首诗出来。然而,不等他想出第一句,却听到了风里隐约的歌声——“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女子凄婉的歌声,在风雨中缥缈回荡,唱的,居然是李义山那首《无题》。

听着那歌声,颜俊卿的手猛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声音…那声音!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熟悉的歌声,不知从何而来,盈满了这个空荡荡的、下着雨的别院。

是她……是她!

书生的脸色蓦然惨白,颤抖着手,猛的退开房间的门,逃也似的逃到了廊上,准备往大门外奔去。

然而,一到廊上,他的脚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定住了,眼睛盯着前方——廊上幽暗的灯火下,一个轻盈绰约的女子,穿着那件真珠衫,挥舞长袖,在廊道上轻歌曼舞,曼妙不可方物——在女子一挥袖、一回首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女子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

“俊卿,我回来看你了。”在歌舞的间隙里,她微微笑着,对他说。

颜俊卿看见她伸过来的手——春葱也似的十指鲜血淋漓,似乎因为抓刨什么东西而变成那样。女子微笑着:“俊卿,我等了你很久,不见你来……你为什么不来呢?”

“鬼、鬼啊!——”心胆俱裂,书生的脸化成了青色,眸子因为恐惧而碎裂。然后,踉踉跄跄的沿着廊道奔逃,然而脚下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走了几步便瘫倒在地上。

“唉……”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女子反而微微叹口气笑了起来,眼眸深处有雪亮的光芒,“俊卿,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穴么?……我很爱很爱你,你知道么?”

“知、知道。”颤栗着,在地上一寸寸往后挪动,颜俊卿连连点头。

“你不知道。”女子蓦然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根本不知道!”她笑出了声音,忽地抬手、举袖、旋舞,继续将那首《无题》歌唱了下去:“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边歌边舞,声音越拔越高,唱到最后几句时候已经经凄厉非常,如同乌鹊夜啼。舞衣如同风一般的旋转,那名动京师的舞伎如同幽灵般飘忽不定又美的令人目眩。舞步渐渐加快,踏近……袖影发丝里,忽然有雪亮的冷光一闪——一切都忽然寂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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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夺,夺夺。”

深夜的敲门声是分外入耳清晰的,不由人不醒。

白螺披衣掌灯,拉开花铺的门时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大的雨。然而,比风雨更冷的却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